“奶娘说,舅舅舅母伤心过度,所以不能来送外甥女,打发了管事妈妈送来四季素服各一套。”
说到这里,睡莲故意顿了顿,厅内一片死寂,只闻得颜老太太手里的念珠在指尖碰撞的声音。
颜老太太下垂的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这位舅舅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当时腆着脸上门讨要妹妹的嫁妆,被我和五小子撵了出去。
魏大舅脸上由白转青,最后干脆成了绿色。
魏大舅母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睡莲会捅一记软刀子,这个外甥女年纪虽小,却不似她母亲那般好拿捏的。
但是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打起了圆场:“瞧我,说错话了,外甥女记性好着呢,还记得我送你的四季衣裳。”
你侮辱我和我母亲,就想这样轻易走掉?做梦!
睡莲冷冷一笑,说:“睡莲在蜀地八年,三年斩哀自是不敢马虎。此后修养身体,每逢祖父、母亲、七叔的生日和忌日都是斋戒沐浴三日后上坟烧香、去庙宇布施粥米、或添几亩祭田给族里修缮祠堂。”
“母亲坟前的松柏是我亲手栽的,八年前和墓碑一样高,今年回燕京,睡莲临走前去祭拜时,松柏已经成荫了。”
说到这里,魏大舅脸上是愧疚、魏大舅母的脸上难堪、颜老太太却开始动容了:因为提起了祖父和颜七爷,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爱子。
丈夫和爱子去世,棺椁运往成都老家,她都留在京城颜府主持大局,至今连他们的坟头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唉,孙子辈中,只有九丫头回过老家,蜀地八年,那些先人的牌位坟墓居然都是这个稚龄女童在打理,丈夫和儿子在地下会不会怨自己不去看他们呢?
睡莲余光撇到颜老太太面色开始有所变化,便继续说道:“每逢清明节,我就去颜家祖坟祭拜先人,除杂草、插柳条、清洗墓碑。往日种种,睡莲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往日种种都铭记在心,唯独没有舅家的记忆,舅舅舅母,你们说是我的记性差呢?还是你们做人太失败了?
50得财物舅家起贪念,知往事悲愤上心头
话音落地;睡莲缓缓退后;重新站回颜老太太身边。
厅内重归沉寂,魏大舅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魏大舅母脸上的玉女桃花粉也遮盖不住面上的僵硬。
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被一个年仅十岁的晚辈拿住了;依魏大舅母往日的脾气;是要撕破脸的,可魏大舅母生生忍住了。
一来颜府是赫赫有名的太傅府,不是她魏家的一亩三分地,二来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撕破脸只会让目标永远落空,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啊……。
念于此;魏大舅母僵硬的陪上笑脸道:“我就知道,我的外甥女是个孝顺的孩子,咱们魏家可没出过白眼狼。”
唉,再不济,这两位也是自己的亲舅家,睡莲也不想再起冲突,默默站着不吭声,目光低垂。
颜老太太手中念珠一顿,端茶送客。
魏大舅和舅母都没想会以这种方式收场,均微微一愣,舅母还想说些什么,被魏大舅一个严厉的眼神拦住了,舅母到底闭嘴了,将脸瞥向一边。
魏大舅踌躇片刻,站起来向颜老太太告辞,还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掐丝珐琅金怀表送给睡莲。
睡莲没有接,只是看着颜老太太,颜老太太微微颔首,她才双手接了:“多谢大舅。”
舅母庞大的身形晃了晃,目光定在那块金怀表上,热烈得似乎要把那金表灼出一个洞来!
睡莲明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坦然接回金表,顺手给了一旁服侍的采菱收起来,好像这并不是
什么稀罕的物件似的。
舅母气得眼前一晕,咬牙强忍着跟着魏大舅告辞出门了。
魏大舅夫妻俩上了有些斑驳的黑漆平顶马车,马夫一扬鞭子,两匹老马开始慢跑起来。
马车从广化寺街西行至鼓楼下大街。鼓楼下大街是宛平县界和大兴县界的分界线,继续北上到鼓楼,然后右转至鼓楼东街、东直门大街,最后拐向东直门北小街的北居贤坊。
魏大舅的家就住在北居贤坊东直门北小街与王大人胡同交汇处的一处二进宅院里。
魏家在南京住的是大宅子,可是今年迁都燕京,魏家不得不在燕京买房置地,魏老太太坚决不同意将南京大宅子卖掉换成现银,可是魏家薄薄的家底根本无力买下大宅院。
所以当家祖母魏大舅母别无他法,只好在价格相对便宜的燕京北城北居贤坊买下了这套二进的宅院。
这所二进宅院三代同堂,住着魏老太太、魏大舅和魏小舅兄弟两家人。大小主子近二十人、下人三十余口,将这个院落挤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