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变动按律各州县都要造册登记,只是民间落户往往都是依附亲眷,有时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往上报,所以找起来费了些力气,不过总还是找到了。”崔恕解释道,“他们一家去了四百里外的永安投奔胡黄氏的舅舅,胡胜哥前些年已经死了,胡黄氏和她的几个儿子还在,我已经下令明天带进宫里,到时候你去问话。”
糜芜满心惦记着此事,这天便没有传太医诊脉,到第二天午前,胡黄氏和两个儿子被带进宫,安置在永巷一间空置的屋里回话,糜芜身份贵重,不便露面,只在厅中设了屏风,自己坐在屏风后面,向胡黄氏问道:“胡黄氏,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吧?”
胡黄氏跪在地上,颤巍巍地答道:“小人知道。”
“十六年前的事,你一五一十都说出来。”糜芜道,“若有不尽不实之处,严惩不贷!”
胡黄氏早就被人敲打过,虽然并不确定屏风后面到底是谁,然而也知道必定是个贵人,于是战战兢兢地答道:“二月十一那天,王嬷嬷送过来一个女娃娃,说是先在我家里寄养,到时候还接回去,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就答应了。后面王嬷嬷留下女娃娃走了,跟着又来了一个妇人,说她那里也有个刚生下来的女娃娃,要换王嬷嬷那个,又拿了五百两银票,说只要我答应,银票就是我的。”
胡黄氏低下头,满脸羞惭:“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所以……”
糜芜打断了她:“王嬷嬷带过去的女婴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那个妇人让我,让我……”胡黄氏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让我给扔到后山上喂狼……”
“你扔了吗?”糜芜又问道。
“没有。”胡黄氏道,“我怕她是哄骗我,就想着等她把她那个女娃娃带过来以后再扔,结果黑天时候我去灶上烧火做饭,等做完回来,那个女娃娃就没了,也不知道是给狼叼了,还是让人给抱走了。”
跟空如说的一样。糜芜一阵失望,追问道:“后面呢?”
“我找了两天没找到,后面那个女人又抱了一个女娃娃过来,把银票给了我,再后面王嬷嬷就把那个女娃娃接走了。”胡黄氏一说完,立刻就开始磕头,“贵人饶命啊,小人虽然贪钱,但是真没有害人啊!”
“既然没害人,你们急急忙忙逃出去躲到外面是为什么?”糜芜问道。
“我当家的说,那个女人连刚生下来的女娃娃都要弄死,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怕到时候也要牵连我们,所以等王嬷嬷接走那个女娃娃以后,我们就跑了。”胡黄氏连连磕头,急急说道,“贵人饶命,我们就只拿了钱,伤天害理的事真没做下过呀!”
胡家人当初匆匆忙忙地逃走,糜芜还以为他们是因为知道内情,所以才逃出去避祸,没想到他们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糜芜起身离开,崔恕等在门外,低声道:“胡家的两个儿子说的,跟胡黄氏说的没有出入。”
糜芜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失望是难免的。她原本还指望着找到胡家人就找到了答案,如今看来,这也许就是她能查到的全部了。除非娘亲能活过来,否则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约永远都是个秘密。
崔恕伸臂揽住她,轻声安慰道:“别着急,继续查下去,总能查出来。”
“罢了,”糜芜向他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吧,该知道的,到时候总会知道。”
崔恕握住她的手,道:“你跟我来,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他拉着她,一路走回福宁宫小书房,拿过书桌上的一个卷轴递过去,道:“你看看这是谁。”
糜芜接过来打开了,是一副中年男人的容像,画中人头戴玉冠,身穿真红色袍服坐在交椅上,长眉微翘,眼睛细长,颔下略有几绺髭须,虽然有了些年纪,整个人也有些发胖,但依稀能看出来五官秀致,想来年轻时的模样应该算不得坏。
糜芜疑惑地看向崔恕,道:“谁?”
“顾英和,这是他的过世前不久请人做的容像。”崔恕说着话,又拿起桌上另一个卷轴,“这一副是他年轻时的容像。”
他直接把卷轴摊开来放在桌上,糜芜定睛一看,画像中的顾英和大约二十不到的年纪,身穿襦衫,手执书卷含笑站在芭蕉树前,那张脸眉目如画,意态风流,即便说是个女子扮的,也不为过。
“顾英和年轻时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崔恕抬眼看她,道,“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糜芜微微蹙了眉头,点头道:“是有些眼熟,总觉得好似在哪里看见过这张脸似的。”
“你再看看这个。”崔恕又拿过一个卷轴打开了。
是惠妃的小像。糜芜恍然大悟。
两张小像放在一起,越发看得清楚,同样的桃花眼,同样的红菱唇,甚至连含笑眺望远方的姿态都那么相似,只不过一个身穿男装,一个穿着后妃的常服,若不放在一处对比,轻易不会往一处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