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计!在那兵士甫一说起周瑜此番作态时,秦旭便隐约有了计较。或许是之前几次在同孙氏兵将对阵时,出于对小霸王家学渊源的练兵之法的顾忌,担心过早的将吕布军拖累在江东泥潭,因而交兵时保持了相当的克制,竟然令周瑜生出秦旭用兵谨慎的结论来,因缘巧合之下,竟在此时处在这战端劣势时,用上了这纯粹是拼人品的计策来。
这时候还没有三十六计成书的说法,已经现世的几则技法,也皆为兵家不传之秘,周瑜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竭尽心力、针对秦某人表现出来的性格而灵光一闪想出的法子,只一眼便被秦旭看出了端倪。
豫章西南两门战事正酣,早就因为之前的诱敌之策而憋足了邪火的青州兵、丹阳兵,同关乎存亡背城一战的豫章兵皆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气力,端的是在方圆不过数十丈的城门前斗了个旗鼓相当,进退之间,一时间难说谁压制了谁。而在东门之外,却是颇合周瑜心思的显现出了诡异的宁静。
城墙之上,伴着远远传来的喊杀之声,一身白衣,羽扇纶巾的周瑜居高而坐,面前放着一架长琴,为了凑趣,甚至还点上了一炉袅袅焚香,只不过同刚刚因为“飞火流星”显威而留下的青烟混杂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雅致中多了些诡异的气氛。
“叮咚……”周瑜当真是沉得住气,先是调了调琴弦,面色沉静如常,手法丝毫不见紊乱,给外行人看去,倒真像是心如止水一般。立于其身后的书童,不愧是久经周瑜调。教,远远看去也是一脸肃穆之色,唯独近观时润湿的鬓角。才略能反应出这一主一仆的心境。
城墙之下,豫章东门大开。正如秦旭所得到的消息,除了并无人迹的城中街道,两侧错落的房顶铺着湿苇席并无甚动静的民房。以及七百步开外那隐约能看到的正同攻略西门的秦旭大军鏖战的豫章兵士背影之外,再无一分奇异之处。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周瑜当真心灰意冷,索性抛了豫章存亡不顾,只为考校秦旭的胆量而来。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秦旭虽然已经看破了周瑜的用意,但当真的设身处地至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周瑜对人心的把握。倘若换做旁人,哪怕是日后的司马懿,到了此处估计也得好好估量一番。当然,并不是说周瑜用此计。比之“原创”曹操以及诸葛亮精妙,但不得不说的是,周瑜却是把这句兵家奉为至理的妙言,演化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本来在这种战事中,周瑜若用此计所要面临的最大的破绽。便是豫章西门、南门两处已然同秦旭交兵,对于通过这段时间的交道,彼此间早已知己知彼的两方来说,当真是难以再令人相信这洞开的城门内是否会真的有伏兵存在,即便是民房错落间隐现的刀兵旌旗痕迹,也很容易让人看破是欲盖弥彰之举动。可周瑜却依旧如此做了,而且还大大方方的让人看到了街道另一端。豫章西门处两军交兵的景象,就像是要主动告诉来兵,自家兵士已然尽出,东门实为虚设,快来吧!快来吧!
这一举动反倒是容易让人心中生疑了。即便是秦旭心知此典故,也约莫着在被孙策带走了一万大军之后。豫章兵士固守两门,当再无余兵行此险计。可在当真正拥兵前行至城门前时,尽管已然看破了周瑜的把戏,心中也不由的生出紧张的感觉。
“喂!你说那汉人这儿是不是有病?这大敌当前的,不思退敌之法。反倒是高坐弹琴,就算是拖延时间,就不怕被你强行攻破了城池而身丧命陨么?”见秦旭率军立于城前,却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仿佛是被周瑜的琴声所吸引似的,一身亲兵打扮的乌梅,竟是颇为不屑的瞥了眼号称是江东女子梦中情人的美周郎周公瑾,一副鄙视的口吻对秦旭说道。
“啊?什么?!”秦旭有修笑不得的看着撅着嘴的乌梅,不知道是这丫头是怎么想的,竟然给了有当初助孙策横扫江东二郡之功的周瑜这般评价。不过乌梅的话倒是无意间给秦旭提了个醒。让秦旭眼前一亮。
舍本逐末了!秦某人自问若是汉末土著,说不得就算是有诸葛司马之智,郭嘉曹操之谋,也没准真让周瑜此计给得手了去。豫章如今只余孤城一座,两门大军攻略甚急,孙策回援大军又迟迟不到,唯有尽量的拖延时间,才能夺得一线生机,而才恐怕是周瑜这空城计的最终目的。而秦旭却是一直受记忆影响,颇为恶趣味的有心“观摩”一下周瑜计策被看破后的窘迫,却不恰恰是落入了周瑜的算计当中。若非是乌梅的这番话,怕还真得叫周瑜钻了空子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古人这绕圈子算计人的本事,当真是不能有丝毫小觑,否则便是吃了大亏,说不定还在沾沾自喜呢。
“人言曲有误周郎顾!今日在阵前听了公瑾这迎宾之曲,秦某人足慰平生!”想明白了关窍所在,秦旭也就放下了心思来,在典韦的护卫下来至阵前,望着不过百十步高低的城墙之上那俊美的让男人都不免心折的绝世智者,话锋一转,笑眯眯的拱手说道:“不过此番要让公瑾枉费苦心了,秦某性子粗鄙,不通文墨,更不懂什么音律,即便是我那老岳丈亲抚琴峥,在秦某耳中,也踅摸不出好来。公瑾如今大开城门,又亲奏这高山流水之音,莫不是要当众表白舍逆贼而归朝廷之心愿么?甚好!甚好!”
“嘣……”秦旭话音刚落,饶是周瑜抱定了必死之心用计,心神早已如枯井一般,自认不会因外事所动,也不禁被秦旭之言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早就听闻秦某人毒舌可恶,不少闻名当世的卓绝人物,都在这厮嘴下吃过亏。本来周瑜还不怎么放在心上,任他秦某人舌灿莲花,只要能顺利拖延时间,周瑜也自认能够岿然不动。可谁料却是仅仅一番话,就让周瑜手下长琴走了音调,一根琴弦都崩断了。
要放在以往,都打到了这份上。有人说周瑜会在两军阵前开城投敌,这简直是世上最让人信服不过的谣言。身为孙策义弟,豫章此时的统军镇守之主,但凡对阵的两军兵士稍有点常识,都不会相信这信口胡诌。
可眼下,不说此刻豫章两门频临失陷之危,周瑜先前斩杀报急兵士的行为已然是令东门守兵兵心震颤。此番又不假解释的强令兵将援手至少看上去还能坚持一番的西南两门,而放任东门这最为危险之地,就这么曝光在强敌面前,怎能不令人心中有所遐思。
天才的想法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周瑜这险中求稳的计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深切体会。以至于就算是周瑜本部的兵将,看向在听了秦旭一番言语之后,犹自面色保持镇定的周瑜,目光中也难免带上了犹疑之色。这恰恰是最令周瑜最为担忧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千算万算。终归还是漏算了留下的这数百守兵的表现。在周瑜眼中,秦旭的智谋比之现在留守吴郡那位郭奉孝来说,虽然无甚出彩之处,但也着实算的上是个精细人,一丝一毫的破绽都足以导致此计功败垂成,因而听了秦旭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语之后,下意识的便以为是秦旭窥破了自己计策的漏洞之处。
不过周瑜此番却是高看了城外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秦某人。殊不知秦旭先别说能不能将足有百十步开外高墙之上守兵的面部表情。就算是能瞧的一清二楚,也未必有那么多的玲珑心思。只不过是仗着先见之明,要诈一诈这位江东美周郎而已。周瑜这一自曝其短,却是恰恰中了秦旭的心意。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眼见着周瑜这般人物,也在心神失守之下,被几句话睁了原型。秦旭心中升起几分莫名兴奋的情绪,也没多想就伸手越过马去,在那山越少女惊惶中带着几分恼意的神情中,捏了捏一直紧随在身边的乌梅的鼻子,低声笑道。
“秦使君口舌利如刀剑。瑜此番才知传言非虚,只是不知使君此番可敢进城么?”周瑜在城墙之上,眼见秦旭在自己计策面前,竟然还有心同身边“亲随”调笑,似乎根本就没将这空城之计放在眼中,一股闷气只觉闷在心头,难舒胸臆,脸色也是在潮红一隐之后,愈发显得苍白起来。久盼的孙策援军迟迟未到,眼下时局在周瑜眼中已经坏到了底处,便是谨慎冷静如周瑜,此番也是心中颇有焦延之意。望着城外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人头,和自己这边只余数百兵士,这兵力的对比只让周瑜觉的额头愈发眩晕,可却又是只能强行忍住,只盼秦旭这厮即便是看破了自己的用计,也能心存谨慎之下,徐徐而进,至少也要能拖到西南二门处击退来兵,省出兵力来同秦旭大军拼死巷战,给已经不抱甚希望的孙策回援之军,争取最后几分时间来。浓浓的英雄末路情绪,使得周瑜只觉心中从未如此空明过,当即撑着摆放长琴的矮榻,慢慢的站起身来,扶着女墙墙垛,挤出一抹淡笑,大声喝道。
“公瑾投诚之心热切,又兼如此好客,秦某若是不从,岂不是冷了似公瑾等英杰弃暗投明之热切?公瑾稍后,秦某这就前去迎你!”秦旭贯是蹬鼻子上脸的好手,要不然在当初面对蔡邕时,也不会缠的这倔老头“无奈”之下将爱女下嫁。此番听了周瑜语带讥讽的话之后,也不着恼,反倒是一副如同受到主人热烈邀请,不得不答应下来似的欠抽表情。直到周瑜险些一口热血压制不住,就要喷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