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表现出的足够的“诚意”,让吕布都有点难以自持。兵符,有时候不仅仅只是一个调兵的信物,也可以算是另外一种变相的,比较体面的臣服。
大汉军势的惯例是认符不认人的。交出了兵符也就相当于将身家性命全盘拖出,这种魄力,并不是所有人都做的到的。
只看吕布现在一改之前爱答不理的模样,反倒是亲自下马,搀扶起伏跪在面前的袁熙,一副长辈爱惜晚辈的亲密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同几个呼吸前吕布还是对袁熙那种生人勿进的表情,只为了这么两块青铜物事而改变。
不过秦旭却是没有太过激动。郭嘉遗计定辽东的故事之所以出名,关键还是在于历史上袁熙袁尚哥僚得下身段求得公孙氏庇佑以脱灾难时,表面上恭敬的很,但实际上却是打着要取而代之的想法,最终被枭首以献曹操。
现在虽然情况、人物都变了太多,袁熙袁尚哥俩估计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去同公孙氏有交集,但眼下的情况,却是和历史上的情形惊人的相似。
同样是袁氏势力陷入低谷分崩离析,同样是这哥俩被逼的不得不放下世家贵胄的身段卑屈媾和,所不同的只不过主角由公孙氏换成了吕布,而所逼迫之人,由曹老板一家换成了曹、刘、吕、黑山贼以及老袁家正牌大公子袁谭“联手”而已。天知道现在表现的温顺有加,甚至对饱含不满之意的文丑、张颌两名冀州将领横眉冷对的袁熙,在将来稳定下来之后。会不会也如历史上一般,意图自立。
不是没有可能!吕布军的重心,注定不可能是同曹操目标一致的北方,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结局。不管是吕布还是曹操两势力中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冀州的获得已经是曹操所能忍受的极限,若是再有所动作,或是动静太大引起了曹操的警觉,那么两家所面临。将绝对是大汉其他势力所最想要看到的不死不休的征战局面。因此,吕布军在江东未平之前,根本就不可能也决不允许同有天子在手的曹操过早的开战。不过看吕布那被袁熙捧得眉眼满是笑意的模样,秦旭心里颇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吕布的脾气,常常给外人的感觉是暴戾!是不近人情!可身为吕布女婿,特别是同吕布相处了两年之后,秦旭却是知道,这不过是吕布那偏激易怒的性子给人的错觉而已。从吕布被家中秦旭的三位丈母娘吃的死死的,便足以看出。吕老板其实不过是个脾气稍稍大些的性情中人而已。火气来的快去的快。脾气大却不记仇。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吕老板耳朵根子太软。倒不是像袁绍那般无甚主见,而是对人太容易信任。这其实是个优点。当然,也是最大的缺点。历史上的吕布脾气不大就不会逼反“倒吕三人组”投降曹操。而若是不轻信他人,凭着吕布的伸手,视之如生命的方天画戟和赤兔马,又怎么会轻易的被人偷盗而走,最终落得个命陨白门楼的下场。
此刻见吕布见识了袁熙袁尚哥俩的“诚意”之后,所流露出来的满意神色,不用说,袁熙这一手破釜沉舟的干脆举动,给吕布的印象是十分良好而深刻的。连带着对文丑张颌颇有些无礼的怒视,也被性子暴躁的吕布下意识的视而不见了。
“主公!”见在袁熙的再三想让之下,吕布终于答应代为“检阅”冀州军队,作为冀州兵权的直接掌握者的文丑,当即便变了脸色,刚刚想要开口,却冷不防被身边的张颌顺手拽住,附耳对文丑说了几句,才勉强没有让袁熙为了讨好吕布而拿文丑说事儿。却是令一直在冷眼旁观袁熙哥俩以及邺城兵将神情的秦旭一一看在了眼中。
袁熙突然做出的这番儿戏般决定,对于冀州来讲将不啻于一场大地震。说实话,作为曾经袁氏大本营的冀州,有时候并不是单单袁熙做出某项决定就可以决定其归属的。不说邺城中士绅的反应,单单这在文丑的几番动员之下,本打算死守邺城的冀州兵就不可能仅仅因为兵符归了吕布而百分百全盘投靠。
袁氏兄弟好算盘啊!秦旭的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虽然明面上,袁熙已经做出了足够的暗示,将冀州托付于吕布之手。可这也仅仅只是暗示而已。袁熙随时随地可能推翻之前的“承诺”,将吕布定性为侵略者,来唤起心向袁氏的邺城民众的反感。而作为吕布,在接受了袁熙的“好意”之后,却是也背上了保护邺城安危的重任,虽然说到底吕布最终仍旧有可能是最大的赢家,但若这中间的尺度稍有把握不好,极有可能的到的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个民心尽失的冀州而已,再若是处理不好同本地士族门阀的关系的话,那么最坏的结局就是单单凭借一个冀州,就足以将青徐两州这两年来的好容易积聚起来的争霸天下的资本,全数拖垮。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冀州地域辽阔,南邻大河,北靠太行,东临大海,西有雄关,本身又是粮草高产之地,十足十是个令所有人都垂涎欲滴的大州。而且冀州同青徐两州不同,甚至仅仅面积就是青徐两州之和,若要在短时间内稳定冀州,除非全盘留任之前的袁氏一系的官员,若是仅仅像之前稳定青徐两州政事一般,只靠青州稷下学宫毕业正在观政的学子的话,面对本身就对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吕布势力抱有一定敌意的本土势力,非有五六年的功夫,不能做到全盘安稳。而且,若是曹操顺利得了并州的话,冀州将要面临的将会是曹操、公孙瓒的包围圈,现在虽然同曹操勉强还有个盟友的名头从中斡旋,保持了相对的和平。但若是等曹操休养生息过来,欲求不满的曹操肯定会在西进雍凉同背上争夺幽州之间选择一个突破口。相对于贫瘠荒凉的雍凉之地,相对较为富庶的幽州,必然会成为曹操的下一个目标。可以想见。图谋河北已久,甚至早在十年前便布下黑山贼这招棋子的曹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冀州许给吕布军,本就是权宜之计。若是缓过了神来,天知道还会不会放任吕布势力能够安稳的经营冀州。
再者,图谋冀州失利的刘备军同黑山贼,肯定也不会希望差点就吃到嘴里的肥肉,就这么痛快的被吕布军这么捡便宜得了去,必然也会有所动作,此刻入冀州,看上去虽然是吕布军胜了一筹,但实际上。却是也将自己陷了进来。秦旭有心劝阻一下吕布。但刚要开口时。突然就发现了吕布扭头看了过来,眼神中的冷静,同脸上狂喜之色一点也不搭边。让秦旭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又咽了下去。
不管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吕布虽然一直给人一种傻大粗的印象。但作为在吕布身边呆了三年的秦旭来讲,可不敢小看自家这位老丈人。能接连让曹操这等枭雄几番吃了大亏的主儿,若仅仅只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话,那早就不知道要死了多少次了。哪里还会做出这么多的大事来。秦旭并不认为在前世仅仅只是个小小的公司中层干部的自己,在政治智慧上能比的过虽然历史上留下少智的名声,却也好歹是担任过大汉中央级高官的吕布。再说了,就算这真的只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咱不是还有贾诩么。有贾诩这等大神在,秦旭还真就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难倒这个老毒物的。正好也该是让这位刚刚正式投效自己半年多的门客干点儿活计了,省的总是养大爷似的供在府中,安心是安心,却忒也浪费了贾诩那通天彻地的本事。还就真不信能将整个大汉搅合的一团糟的贾诩,应付不了这区区的冀州一地。
有了这个心思的秦旭也就稳下了心来,吩咐了牵招同张辽的部将各带一哨人马去平原搬来兵马,一边安抚又没捞着打仗而不怎么高兴的吕玲绮,一边看袁熙头前带路,同自带干粮的带路党袁尚一同,大开邺城城门,迎接吕布军入城检阅兵将,“指导工作”。
人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相对于一个大世家也是如此。袁绍虽然暴卒身亡,带给袁氏势力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而且因为河北战事频频,耽搁甚至糟蹋了本季粮草的收取,邺城就算是不被此番兵戈所扰,城中粮价也已经是千钱一斗了。可就算如此,在袁熙为吕布准备的接风宴席之上,还是摆满了秦某人从未见过的精巧美食。让一直认为这汉末食材不过就是白水煮小米随便添把盐巴肉末就算是美味肉羹的秦某人,着实开了眼界。
袁熙倒也是“乖巧”。非但是二话不说直接将吕布推到主位之上,同袁尚哥俩以晚辈身份陪坐一旁,端得是用尽了心思,而文丑张颌二将,这时候却也不知是袁熙同他们说了什么,虽然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但也好歹没有像是白日间那般针锋相对。
诡异而平和的夜宴,并没有出现掷杯为号然后刀斧手杀出,或者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的狗血桥段,虽然不论是袁熙一方还是吕布这边都没有太过信任对方,有邪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了个开头便打住了话头。袁熙是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此刻别有所求,而吕布军也毕竟是没有刀锋便轻易下了邺城,所以,也难说是胜利或者失败。尽管最终获得邺城的方式,还是秦旭所最不期望看到的,被袁氏兄弟牵着鼻子走,而且邺城的兵力配比,还是吕布军同袁熙麾下文丑张颌的冀州兵及大戟士分庭抗礼的局面,但好歹相对于正在攻略并州的曹操军来说,吕布军无疑是走在了前头。
眼下河北的局势,在经过平原之战,非但是令一直想要撩拨吕布军的刘备军势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精兵,就连号称万人敌的张飞,也被吕玲绮用奇招生擒软禁,吕布军的威风在当初流传吕布抗击匈奴事迹销声匿迹之后,在河北大地上再次响起。袁熙的服软只能算是添头,就算是没有冀州的“真心”归顺,其实之前秦旭同吕布达成的关于震慑河北的战略目的也已经达成了目标。
“主公!秦将军!大小姐,临淄六百里加急转道平原。送来一封信函!”袁熙的夜宴安排的丰盛,两军兵将在筵席之间虽然气氛诡异,但好歹也是约定了所谓共同防守的条约。袁熙打算请吕布移师城西南,负责抵御很有可能趁着冀州之乱伺机而动的曹操势力。而袁熙势力文丑、张颌兵力归属的最关键问题,也希望能在彻底解决了冀州周边环伺的虎狼之后再做决定。本来袁熙说出这番话时,很是小心翼翼的时刻关注着吕布的表情,却不料,这却正中了吕布的下怀。之前曹操同秦旭的密约吕布是知道的,吕布也相信曹操在并州未曾得手前不会轻易对冀州发兵。虽然曹老板的人品一向不咋地,而且信誉一直也很成问题,之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前科,但相对于利益的抉择。吕布还是选择相信老曹这回会遵守承诺。至不济若是当真有什么变故。吕老板何曾怕过谁来?因此,对于袁熙的安排,吕布倒是也乐得清闲。既能趁机效法当年下邳之事,在城西城南两处城防上下手。伺机而动,也能趁着倘若已经撕破了脸的黑山贼或者刘备军休整了兵力再来攻伐,趁机消耗邺城兵力,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会提出反对意见才是见了鬼。对于此,秦旭虽然心中不安愈发浓重,实在不愿意相信历史上对辽西公孙氏恩将仇报结果送了性命的袁熙会是这么“好心”的一个人,但一时间也的确找不出袁熙的错处来,也就只能将计就计,寄希望于两日后贾诩前来,能依靠他那超绝的智计,解了这个局。可就在秦旭同吕玲绮一同将“酒醉”的吕布搀扶回房间时,本是应该在临淄保护秦旭家眷的郝昭,却是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了秦旭面前,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密封的竹筒书信,送在了瞬间“酒醒”的吕布面前。
“伯道,出什么事了?”吕布倒出丝帛绢书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顿时沉了下去,借着便沉吟了起来,秦旭此时也不好去拿被吕布紧握在手中的信函,转头问郝昭说道。很显然,由郝昭出面送信,必然是出自蔡琰的主意,也就是说,此番事情很有可能同秦旭有关,而且事情绝对小不了。单单只看吕布现在的状态,也足以证实了秦旭的猜测。
“二哥,丹阳兵反了!徐州广陵郡被丹阳兵挟裹着曹豹曹将军同扬州丹阳郡严白虎势力里应外合所攻破,广陵太守陈登生死不知,下邳、琅琊两郡告急,亏得张昭、张纮两位先生应对得当,才没有被贼子夺得新收之粮以充贼资。而吴郡郭嘉郭奉孝军师本欲调太史慈将军北上平叛,却不料豫章太守孙策却是趁机突袭会稽郡,广陵郡贼子也趁势回击,吴郡、会稽三线作战,两郡告急。郭军师并扬州牧刘繇派人六百里加急至临淄告急,言凭借手头兵力,和吴郡、会稽两郡存粮,也只能死守一月,一月援军不至,扬州危矣!青州司马臧洪,徐州别驾张昭不敢擅专,琰嫂嫂嘱咐末将换马不换人,前来报主公和秦将军定夺。”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本来在是否搀和进河北事中时,秦旭就担心当初被自己的豪言所慑的孙策,在一干孙氏旧将的蹿腾之下,特别是在接手了小部分袁术残兵实力大增之后,绝不会在豫章郡太过安稳,只是没有料到,本是在历史上同孙氏不死不休的严氏父子,竟然也搀和了进来,而且根据急报信函上所书,严氏父子的这番做法,背后似乎也有着孙氏撑腰的影子。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想必就是如此了吧。当初为了扬州稳定,不想太过动刀兵以伤大汉元气,只是将孙策放在了同其有杀父之仇的刘表一侧,却没想到最终还是养虎遗患,孙策非但没有将目标放在荆州,反而是趁着吕布军主力北上之时,纠合了严氏、袁术余孽,在江东又兴起了风浪。若不是当初因为郭嘉同刘繇之间露出的暧昧,使得秦旭恶趣味的将郭嘉留在了扬州,说不得此刻扬州还真就在孙策同周瑜的一番动作下翻天覆地了。
“主公,扬州事急,不可小觑,处理不好的话,我军对江东的掌控将大打折扣,日后就算是想再伐扬州,也会是事倍功半,得不偿失,旭请命前去坐镇,还请主公应允!”看吕布欲言又止的模样,秦旭也知道此刻吕布必然也是在担心江东局势,只是如今冀州虽说是新附,但军心、民心甚至邺城上下文武,心思难定,短时间内根本无可谓有投效之心,另外本是同吕布军合作的甄家上下,现在还掌控在刘备手中,也需要吕布军做出个姿态来给正在观望的河北地方势力一个“交代”,而作为一军之主和此番事情始作俑者的吕布、秦旭,必然要有一人留下主持大局,而且主力绝对不可轻动。谁去江东收拾残局,便成了一个关键问题。若是吕布亲自去,固然能起到威慑的作用,不过出了这等事情,若是吕布也“慌了”的话,对于吕布的威信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直接会影响到日后扬州乃至徐州的安稳。因而秦旭作为徐州刺史,又是吕布军江东战略的主要“负责人”,实在是最好的人选。只是邺城距离吴郡相距何止千里,秦旭虽然被吕玲绮操练了近三年,但也只是比一般人强壮一些而已,等闲一个山贼流寇便足以要了秦旭的性命。这也正是吕布犹疑不定,不好在吕玲绮面前说出的原因。秦旭自然看出了吕布的顾虑,也自是知道吕布的担忧之处,只是这事儿于情于理还真就假手不得他人,左右现在河北事大致框架已然成型,依着吕布的脾气,既然坐在了邺城州牧府大厅的主座之上,想要让其让座,却是难上加难。曹操虽然人品极不可信,可在其得了并州并且梳理平稳之前,想必也不会对冀州用兵。至于幽州刘备势力这败军之将,有袁熙麾下文丑、张颌的两万精兵加八千大戟士当炮灰,有吕布作为后盾,加上贾诩之智,想必短时间内也成不了多大势,所要顾虑的也就是现在仍在其手的甄家一家人,好在有张飞这个刘备义弟在手,相信以贾诩的手段,应当不至于太令刘备好过了去,而至于黑山贼,更是已经被吕布吓破了胆,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估计张燕都得烧高香了,不必太过担心。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秦旭才向吕布提出了要半途折道去江东的打算。
对于自家宝贝女婿的主动提议,吕布自然是无不应允,本来还想让吕玲绮随秦旭一同前去,但却被秦旭以此番事多纠葛,再加上蔡琰等女的安全尚需人照料,只答应吕玲绮回转临淄以大小姐身份坐镇临淄,吕布思量许久之后答应了秦旭的请求,还落得吕玲绮一通埋怨,少不了笑骂几句胳膊肘向外拐,不怪自家夫君,反倒怪起老爹来的话。又顾虑到此番去吴郡路途遥远,人多反而不便,反正现在下邳、吴郡当中的青州兵本就是惟秦旭之命是从,也无忧兵力问题。也就没有再令先登营随行。只是派遣了五十名先登老兵作为秦旭护卫,外加同秦旭相熟的陷阵营都伯许商、司马冒、孔斌三人连同吕布新任亲卫营统领典韦随行,有这些人的相随,想必就算是秦旭安抚江东之事失败,也绝对不会丧了性命。
可无论是吕布、秦旭甚至吕玲绮都没有想到,秦旭的此番江东之行,无论是对吕布军未来的走向,还是整个大汉的命运,都产生了一丝不可逆的变数。至于是福是祸,却是人各自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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