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家打了个盹儿,晚上随便弄了碗面吃,又磨蹭到半夜才换的装。
外边阴冷。风飕飕地刮。胡同里就一个挑担子老头儿在那儿吆喝,“萝卜……赛梨!”大街上没什么动静。德玖在路上嘱咐,得留神,瓦上冰雪滑,还会溅下房。
他们一前一后走了趟前拐胡同,认准了二十二号是哪座房子,又串了南北两条胡同,才蒙上了脸,在接壁院子蹿上了房。
像是个很平常的四合院。德玖东南,天然西北,静静一动不动地趴在屋顶上。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没声音。他们在房上蹲了个把钟头。一直死沉沉的没什么动静。李天然轻轻一击掌,下了房,沿着墙根,三起三落,出了前拐胡同。
二人先后到家,都是翻墙进来的。德玖在客厅脱他的老羊皮袄,“睡吧,明儿再说。”
李天然就是睡不着。
他知道师叔不太高兴他把事情全说给了巧红。他也问了自己好几次,是不是太大意了。
他都觉得不是,而且还觉得说对了。
下一步往哪儿走?也不能上便衣组去找。那他平常是在哪儿落脚?老婆孩子家在前门外哪儿?他常住这个“正宫”?那“西宫”又在哪儿?还是先耐着性儿守住这个“东宫”?
蓝青峰那边,这么些时候了,也没消息……那巧红?什么时候再过去?……总得跟师叔马大夫他们有个交代吧?……还是先就这样?背着人……
第二天早上喝完了茶,李天然还是想去看看仓库。爷儿俩打朝阳门大街进的城墙根边土道。果然,起了一幢新的库房,样子差不多,只是铁杆围墙上头多了道铁丝电网。
李天然点了支烟,“买卖照做。”
德玖“哼”了一声。
他们脚没停,拐进了竹竿巷。烤白薯的老头不在。
“再没什么戏唱,就给它再来把火……点名叫阵。”
“大寒,别说傻话。”
李天然喷了口烟,他也知道这么一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是又没别的辙。
他们从西口出的胡同。斜对过就是前拐胡同。李天然左右瞄了一眼,进了南小街这边有三间门脸儿的大酒缸。
里头人不多。喝酒早了点儿。爷儿俩在曲尺形柜台旁边拣了个靠街的大缸坐下。朱红缸盖儿挺干净。他要了两个白干儿,一碟韭菜拌豆腐,又劳驾掌柜的去给叫四两爆羊肉。
偶尔有人进出。棉布帘一拉一合,带进来阵阵冷风。可是只有这个座儿可以从北边那扇窗,看见前拐胡同。
爷儿俩不用招呼,轮流盯着对街看。
雪早就不下了。街上人来来往往的,还不少。也有几个进出前拐胡同。
酒缸上头已经堆了四个二两锡杯。德玖又叫了两个,再来四两爆羊肉,和四个麻酱烧饼。
“奇怪这东宫没个护院儿。”
德玖一抬头,“有又怎么样?”
“如今有的带枪。”
“这不是咱们使的玩意儿。”
“可也得提防。”
“唔……”德玖沉默不语。
李天然吃完喝完就先走了,可是没回家。他顺着南小街遛下去,过了内务部街,进了烟袋胡同。
巧红正在给两位太太量衣裳。他站在屋檐下头等。老奶奶北房没声音。院子里白白静静的。他一支烟没抽完,巧红已经送那两位出了门。
“还不进屋?”
他把小半根烟卷儿弹到雪里,跟她进了西屋。
头顶上的灯泡儿亮着。白泥炉子正烧着。巧红一身蓝布裤袄,敞着领儿。
“得开点儿窗,别熏着。”天然瞄了下拉起来的窗帘。
“开着哪。”巧红低着头收拾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