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这么说!”她眼圈红了,两条白白圆圆长长的大腿卷在沙发上,头靠着他的肩膀,褐发遮住了她半边脸,“我没办法这个礼拜六走……我不能等到回到美国之后,才知道你是死是活……”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慢慢捋着,“放心……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只是怕。”
“那你听我说……老天有眼,我绝不会死在朱潜龙前头。”
她抬起了头,眼睛湿湿地,苦笑着,“你可真会安慰人。”
“你忘了我是谁了?”他微微一笑,用大拇指擦掉她眼角一滴泪。
“没有……”她的头又靠了过去。
“那不结了?……听我说,”他扳起了她的脸,盯着她,“我难道不明白时代变了?又怎么样?我师父一家是怎么死的?法律又怎么样?全都是给大火烧死的!法律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案子就了了,四口人尸骨无存!所以,你说什么?时代变了?可不是,现在,管你什么罪,什么恶,全都归法律来管了。可是法律又能管得了多少?我又不是没尝过。从我们太行派几乎灭门,到你我的洛杉矶事件,我问你,法律在哪儿?以前的王法再不是东西,还容得下我们,还尊称我们是侠义道,可是现在,法律取代了正义,第一个给淘汰的就是我们。干我们这一行的,如今连口饭都没得混了。今天,会两下子的,只能成为法外之徒,只能去干坏事,只能投靠黑道……你等着瞧吧!”李天然深深呼吸着,久久平静不下来。
马姬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无话可说。
“可是……”
“可是?”
“可是我是我师父教出来的,我还有一口气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山本的事,正是我们该做的……当然,”他忍不住笑了,“绝不能扯上法律,叫警察给逮住……如此而已。”
马姬微微叹了口气。
“哦,对了,”天然拍了拍她肩膀,“你们那位耶鲁律师,替那个老枪手辩护得如何?”
她垂着头,偷偷地笑。
“说啊……”
马姬坐直了。清了下喉咙,“好,你赢了……结果是辩护成功,可是老枪手还是给吊死了。”
天然惨笑,“好故事……”
他这天晚上和马姬这么一顶嘴,这么一敞开谈,心里觉得舒服多了,闷气消了不少。回家谈起了这件事,师叔倒是想得开,“我反正一把年纪了。潜龙的事一了,我回我的五台……”
德玖接下去又提醒天然说眼前的事要紧。叫天然留神,说他昨儿上午,觉得有个人,推着自行车,跟了他一个多钟头。
他明白师叔的意思。一叫人给盯上了,不管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也不管人家手上有没有把柄,往后干什么都碍手碍脚。听了师叔又一次提醒之后,他这几天进出都比平常更留意四周的人,尽量少在大马路上走。罗便丞来过两次电话找他出去,也都给他推掉了,连中午都有时候找长贵,叫厨房给他下碗面什么的。
金主编不常来,来的两次也没什么表情,还是小苏看见李天然在办公桌上吃,才问了一句,“没应酬?”
倒是巧红还沉得住气,只是在二十一号那天下午,紧紧抓着他的手,说了句,“别大意。”
到了马大夫家,马姬找了条破毡子,帮他把武士刀给包了起来。马大夫问他带不带羽田那把手枪。他说不。
都没说什么话,也无话可说。李天然点点头,开车走了。回家接了师叔就上路。
进了海淀,德玖叫他开到正街西头南拐。又过了三条小胡同,一小片空地上有座庙。德玖叫他停在一排榆树下头,进去打了个招呼。
太阳已经下到了西山背后。李天然直提着给包得肥肥的刀,德玖背着小包,溜达着上了正街。
路边一池荷塘,上头嗡嗡地乱飞着一群蜜蜂。旁边几棵山桃都已经半开。挺美,就是塘水有点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