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一个深秋的下午,马太太午睡刚醒,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方捷俊兴致勃勃地从外面进来,扶她旁边坐下,欣喜地向她报告一条大财路。
上海有个大洋行买办,名叫吴其祥,原籍广东。他的祖父是广州大洋商;他的父亲来到上海与美国人合办美商吉昌洋行,又捐纳了江南道,不久补实缺做了上海道台,太平天国时期,发了不少横财。父子孙三代,堪称“百年巨富”。
吴其样年过六十,家资百万,已经娶了六个姨太太,却于垂暮之年又娶个姨太太。这第七姨太太是最得宠的。她芳名周秀英,大学生,因为她父亲商业失败,家庭经济亏空,迫使她中途缀学;“祸不单行”,父母又相继病亡。吴其祥慕其才色,便乘人之危,用种种阴谋诡计,强迫周秀英嫁给他。
周秀英是个有学识的人,她知道这老翁虽有百万家资,但年逾六十,好像一座冰山,其人一死,所有的财产都将掌握在他的大儿子吴世昌手里,以后生活,毫无保障。所以趁着老头子对她宠爱的时候,使极力在他身上以各种方式柔哄软骗,捞了大笔款子,暗中大做生意。
在做生意过程中,她结识了商业银行经理的儿子陈如骏。陈如骏年龄不过三十,是法国留学生。他先后娶了两个太太,都相继病亡。这次为奔父丧,从巴黎回国承受其父的庞大遗产。
两人认识以后,一见钟情。互相热恋,感情发展到白热化的程度,大有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之势。但是迫于吴家的财势,不敢明目张胆,只好陈仓暗渡。吴其祥这个老头子也是情场老手,对周秀英防范森严。然而,他因商业关系,经常要来往于南京、杭州等地。周秀英便利用他外出的机会,经常与陈如骏在旅馆约会。
吴其祥对年轻貌美的周秀英始终放心不下,一天,他假称赴杭,密令心腹家僮吴天福暗中侦探周秀英的行踪,结果发现她在巴中饭店三楼二十五号房间与一个年约三十岁的青年男子同住。但是吴天福无法侦知对方是何等人物,也不知道他的姓名职业。
吴其祥听罢天福的报告,心里醋海翻波,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他想,这小贱人竟敢阳奉阴违,对他不忠,他非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也要狠狠地整治一下那个小子。他请了一批帮会打手和当地警官,决定明早凌晨三点L楼捉奸。
方捷俊与吴天福同属青帮‘武’字同辈,平时交情很好。内中有些情况就是吴天福告诉他的。今天晚上,吴天福还在二十五号房间对面另开一个房,请方捷俊帮他监视周秀英和那青年的行动。并订约在他们出发之前,事先会打电话与捷俊联系。
马太太听到方捷俊汇报后,她沉默不语,头枕沙发闭目思考。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正指着下午三点五十分,她蓦然而起,兴奋地对方捷俊说;‘这确是一,条大财路,你的功劳真不小厂接着又问道:“捷俊,巴中饭店三楼茶房你认识吗》”
方捷俊神采飞扬地说:“巳经交上了!二十四号和二十六号两个房间我也定下来了!”
马太太似笑非笑,瞪他一眼,用食指向方捷俊额头一截,说:“你,出什么鬼主意!”
方捷俊对着马太太只是傻笑,不敢明言。
马太大眯着眼睛盯住方捷俊,摇着头说:你呀,你这个小鬼头!你想把你娘拖下水去,当场出丑,是吗?”
方捷俊装个鬼脸,笑嘻嘻地说:“这场好戏,如果没有干妈亲自登台,当个主角,就演不成。”
“我当别的角色都行,可担任这个角色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这是假的,有什么问题呢;就是真的又何妨呢?”方捷俊调皮地眨着一只眼。
“住嘴!你现在愈学愈坏了,什么肮脏话都敢在我面前放肆,我要撕下你这个小嘴巴!”
马太太装着发怒的样子。
但是,方捷俊已经摸透了干妈的脾气,她装腔发怒,足以表明她的高兴。她是江湖老手、玩世不恭的人,满不在乎这套油腔滑调,所以才敢开她的玩笑。
接着,马太太又问方捷俊:“你为什么要在周秀英住的右边再租一个房间?”
“给师兄周之明住!”
马太太听后拍掌叫好:“捷俊,我料不到你会想出这一手来,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可以独当一面了,明天我就发给你一张‘锦大’毕业文凭,滚你妈的蛋!以后不必再在我这里鬼混。我再没有什么本领可教你了!”
方捷俊笑着说:“滚我妈的蛋?我妈在这里,叫我滚到哪里去呢?”
对于这个精灵的口舌能辨的门徒,马太太从心里喜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