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口枯井,我趴在井边向下望,若常年干涸,底部应该枯烂龟裂,缝隙中长出杂草野花。但是它没有,我摸了一把井边的泥土,柔软湿润,还有青苔附着。说明这井刚枯不久。
难道这井水还像海水一般,有潮涨潮落日月交替之规律?
虽然知道井水在夏冬会有不同的变化,夏旱而枯,冬寒而冰,但现在是,秋天啊。
我站在七夫人房屋前思绪万千百感交集。秋风呼啸而来,穿过正门口,灌入满堂屋。我就站在这傍晚的寒风里,在安静如洗的庭院里一个人抚今追昔。蔓蔓青藤爬上屋檐梁下,满壁爬山虎挂满院落泥墙,牌匾下筑巢的燕子,带着一身的疲惫喂养张着小嘴嗷嗷待哺的小雏燕。
时隔数月,已如此凄凉,荒芜如入无人之境。
这里也有一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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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夫人院子里看到这口井的时候,就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说不出的古怪。
它突兀而另类地藏在院落一角,像是害羞露怯不肯叫人发现,最好都忘了它的存在。这种比喻很奇怪,但凡人类所发明所修葺的物品之功用,一定得发挥得淋漓尽致并努力使人们使用和依赖,才算圆满地作为方便人们生活和劳动的工具的物生价值才是。
修在这里,太不合适。布局上来说,太偏,太藏,打个水抬一桶到厨房都要走好久,不符合距离最短时间最少最省力的原则。其次,它破坏了美观性,在这样一座花团锦簇,鸟语花香的苑子,它在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最后,身为一口井,完全没有发挥自己的作用,处在高地,水流不下来,常年干枯,要来何用?修这座井的人真是脑子有泡。
或者说,另有用意,这口井除了不能打水,还能做什么。
我撸起袖子,正准备一探究竟。门外传来阵阵狗叫声。听声音还不止一只,都是凶恶的大狗。
转眼间几只高大雄壮的狼狗冲到我面前,吠叫着就要扑上来。我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到井边上。所幸那几条狗都被锁链拴着,才不至于扑到身上把我变成窟窿筛子。那些链子汇聚成一股,都握在一个人手里,狗主人威风凛凛地站在马车上,一手驾马握着鞭子,一手拽着狗链子,嘴里喊到:“吁,停。”
确定他们被狗链束缚着不能再往前一步,我拍拍手爬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马车上的人行礼,“安,大小姐。今日不是长公主宴,您为何还在这里?”
她拽回那些狗,“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很好奇,”她缓缓往马背俯下身子,“我听说过你,尹大人专程送来的婢子,还赶走了其他下人留了整个院儿给你一个人住,你到底什么来头?”
“小人只是一个奴婢,没什么来头。”
我要说尹辗认为我能勾引陛下祸国殃民,她不得笑死。
她盯着我,我善意提醒道:“你再不走的话,怕是要错过长公主宴了。”
“想我走了就可以暂时放过你吗?”她冷笑一声,“你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那里干什么?庄里之前的失窃案,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你先前也说了,我是尹辗的人。要说是我偷了钱庄,岂不是直指尹大人是幕后黑手,若我是他指使的,他为何把我关起来。”
“有一点倒挺让我吃惊的。”她道,“我原本听说尹辗送了一个女人到我们庄上,与外界隔绝。还以为是何等美人,让尹大人金屋藏娇,不让皇帝知道。又听闻请了大夫,想着是受伤或者重病要找个地方安心休养,才足不出户闭门谢客。但听你说的,好像是被关起来而并非出于自愿,也不是我想象中的美人,之前还为奴为婢。到底是什么,让他对你一个丑女如此上心?”
“尹辗送我来时大概是要尤老爷保密,除了老爷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我跟他有联系,看来他很信任你,这都告诉你了。”
她静了一阵,我也静静等着,她忽道:“你可知道几年前城东有位丑女,被人误传为美女接进宫遭灭门的惨案。”
“知道,她的家人贪图富贵,买通佞臣,贿赂宦官,为自己女儿说好话,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觉得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蠢的人?明知道欺君之罪是杀头大罪,还明知故犯?”
“不会。”
“这一切都是个阴谋。”她声音冷冰冰的,似笑非笑,“那人家确实有个美貌女儿,也花了大价钱为其宣传造势。只是进宫的途中,出了意外,有人杀掉了原来的美人,换成了丑女,调包了两人。”
这样,便说得过去了。
“所以如果尤家女儿要进宫,我一定全程护送,陛下见了才安心,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该不会把我当成要调包的丑女了吧。
“若尹辗要对付尤家的话,尤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与其抗衡吗?”
“我没说他一定对付的是我们尤家,管他哪家,只要不牵扯上我尤家,我才不多管闲事。”她勒马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