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看向窗外,花影密密幢幢,明媚相欢,唯有她的一双眼空洞无他,&ldo;皇后娘娘多虑了,我现在活着,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是为了杀他。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可求的了。&rdo;
&ldo;……寒歧的骨灰。&rdo;
第四十三章故人长绝
此后,日常的翊坤宫晨昏定省上,如懿便再没见过容妃。
合宫嫔妃请安是宫中对女眷至尊的敬意。容妃虽然性子清冷不喜与人往来,但除了初初入宫那段时日,给如懿请安的事却从没断绝过,尽管也只是行个礼就走,并不留下来与人交谈。从未像这样,长久到数月不现身的地步。
宫中的日子过得轻忽,春夏秋冬的流转也格外迅疾。秋冬之交的紫禁城风声猎猎,殿外的阳光却正盛,一朵一朵如盛开的大片木棉,透过琉璃窗子射进殿内,弥漫起灼热的甜香,那是翊坤宫的海棠与拒霜花热烈怒放的讯号。一众嫔妃行礼之后便默然无言,令得气氛尴尬而无趣,而这份尴尬的始作俑者,除了容妃,自然就是皇帝本人了。
魏嬿婉去往热河行宫后,太后深怕皇帝再背狐媚迷惑伤身,便命母族中又送了一位女子入宫,乃是总督爱必达之女钮祜禄氏,生得妖冶艳丽,颇有昔年金玉妍的品貌,如懿与皇帝商量过后便封了常贵人,与诚贵人同住承乾宫。
这位常贵人一开始也算是盛宠,但不知怎的,很快就消寂下去。后宫众人原都是松了一口气,可转头便发现皇帝突然开始在宝月楼盘桓不去。本来皇帝对容妃的爱重,众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可自从太后让容妃绝育,皇帝总是守着规矩不曾太过偏爱。
直到连续几次初一、十五合该留宿翊坤宫的日子,皇帝全都摆驾去了宝月楼,嫔妃们才意识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皇帝对后宫诸人,包括皇后,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便是太后话里话外地规劝,皇帝明着是听了,翻了诚贵人的牌子,可凤鸾春恩车才到养心殿没多久,诚贵人就被原样儿送了出来。此后几日的侍寝的明常在、常贵人也是一般,翻牌子的妃嫔反而成了后宫里的笑话。
那有心的嫔妃,如颖妃、忻妃之流,也去问过被送出来的嫔妃们个中缘由,结果却莫衷一是。诚贵人哭哭啼啼地说皇上不过吃了一口她做的点心,然后就冷言嘲讽了几句,不悦地让人送了她出去;禧贵人倒是留下来伺候了,却因着没能让皇帝随心,草草结束后就回去了。其余几位新从宫女提拔上来的常在、答应也是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理由,总是不得圣心。
如懿看着众人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自己也不动声色地喝茶。颖妃是典型的蒙古女子,爽朗活泼,最不喜欢纠缠着皇帝的嫔妃,譬如先前的魏嬿婉,也不喜欢容妃性情清冷,她看着自己对面空空荡荡的座位,便不满道:&ldo;都这个时辰了,容妃还没来。咱们合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容妃虽是得了皇上准许不用致礼的,可未免也娇纵太过了。&rdo;
&ldo;皇上喜欢才纵着容妃,这倒罢了。只是从前容妃给皇后娘娘请安也还是勤勉的,最多不爱说话而已。如今索性不来了,想来也是成日要陪着皇上的缘故。&rdo;意欢嘴上似是说容妃的皇恩深厚,实则又何尝不是暗指成日痴缠皇帝的容妃是狐媚惑主。
果然跟着颖妃的恪嫔便道:&ldo;贵妃娘娘说得是。容妃初入宫的时候最自矜身份,对皇上不搭不理的,如今却如何?还不是霸着皇上不放,今儿个跳舞明儿个做回食的,木兰秋狝才过去多久?臣妾昨日又看见内务府的总管亲自带着人送了许多鹿肉、獐子、狍子等野味去宝月楼,说是容妃不知怎的起了兴致想学蒙古的菜肴,皇上下旨除了留够翊坤宫的分量,一切野味都尽供着宝月楼。&rdo;
此言一出,颖妃一派的蒙古嫔妃如恭贵人之流,俱是面色一沉,窃窃私语容妃这是冲着颖妃来了。后宫的蒙古嫔妃不算少数,却只有颖妃生育了和静公主,所以宫中的野味份例除了养心殿、翊坤宫、慈宁宫三处,向来是咸福宫分得最多。而容妃是寒部回人,多用面食、甜食,这一向野味要的并不多,突有此举,也难怪颖妃等人疑心了。
海兰也是蒙军旗出身,虽说不如颖妃等人那般显赫,到底也是唯二的贵妃,为免她们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来,微笑着息事宁人:&ldo;容妃进宫也五六年了,皇上对她这样好,任她冰一样的心肠也能融化了。她能尽心侍奉皇上,也是好事,皇后娘娘也能安心了。内务府再怎么尽着宝月楼来,左不过容妃一时兴致罢了,用的也不过是些许野味,咱们蒙古嫔妃最爱牛羊肉,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儿,自然不会短缺了妹妹们的定例。&rdo;
她这样说了,颖妃等人也只得罢了。如懿慢慢喝了一口茶,品着普洱醇厚温和的余味轻叹:&ldo;也难怪妹妹们多心。说起来容妃进宫多年,却一直不怎么重宫里的规矩,只好让皇上慢慢教导了。&rdo;
在众嫔妃面前,如懿一直是端庄自持顾全大局的皇后,少有这样示弱无奈的时候,而众人又何尝不明白,皇帝对容妃是何等重视,怎会让她处处守规矩。
随着颖妃恪嫔的恭贵人便苦笑道:&ldo;皇后娘娘这话,便是容妃娘娘一辈子都学不会规矩了。&rdo;
众人默不作声,都各自看着别处。或是拨弄手绢,或是看花出神。她们都是知道如懿遭遇的,皇帝早已数月未曾留宿翊坤宫,至多不过来用个膳便走。帝后分明未曾有什么龃龉,只皇帝一心在宝月楼,才忽视如懿至此,而如懿并无异议,一向贤惠如初,以至于皇帝便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当成了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