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百姓因我而死。”
唐晖的语气就像个死人一般,“你不杀我,陛下也会砍我脑袋。”
这事儿也确实难办,游淼知道光是黄河一战折损了那么多御林军,就足够唐晖砍好几次脑袋的了,更何况逃兵、驭下,还帮着起义军出谋划策,打自己的兵……林林总总加起来,都够诛好几次九族了。
游淼无奈道:“你又是何苦帮着涂日升?”
唐晖道:“涂日升答应给我粮米,安置王兄弟一家。”
游淼知道唐晖口中的“王兄弟”,必定就是那个死在他面前的部下了。唐晖这一路走来也是不容易。瞎了眼睛,从黄河逃到扬州,半路上相处了十余年的兄弟,还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想到唐晖拄着一把竹杖,漫无目的走在荒野中时,就忍不住地心酸。
“不管怎么样。”
游淼说,“回来了就好,朝中正缺将材,多了你,一切就好办了。”
唐晖反问:“你觉得我如今,还能带兵么?”
游淼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声道:“先歇会儿罢,唐大哥。聂将军说过,世间之勇,不是一死了之,自杀毫无意义,是要想,怎么活下去,还得活得好。活着比死难多了。”
说毕游淼便离开了帐篷。
深夜里,游淼与李治烽躺在帅帐内,外头风呜呜地吹,粮食已散完,明日就要回茂城去了,回去后又是一大堆事要处理,游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不踏实,只抱着李治烽呆呆出神。
“你若被剜去双眼,生死一线。”
李治烽忽然道,“让我拿什么去换,我都只得换。”
游淼知道李治烽听完唐晖那段话后也颇有感触,喃喃唏嘘道:“自古忠义难以两全,确实这样。”
李治烽又问:“若我为你连累了整个天启,害死了几十万人,你也会像唐晖那样痛苦?”
“不一样。”
游淼想了想,反而乐了,“咱们跟他们又不一样。”
李治烽略带着点疑惑,游淼道:“舍身取义,杀身成仁,读书人讲究的,不就是个气节么?先生说了,修道信佛也好,读书万卷也好,都在于修身养性,让人该拼的时候拼一把,真到了无法左右的境地,也不能怕死。”
李治烽又问:“若真到了这地步呢?”
游淼想了想,若因为李治烽,而不得不背叛天启的话呢?
“说不得。”
游淼认真道,“也只好跟着你去浪迹天涯了,但我的心里,一定会非常难受,毕竟这是从小就被教导的,为国为民,苍生仁爱……摒不掉。”
李治烽点点头,两人便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当夜过后,翌日众人便启程回茂城去。途径扬州府等地,辗转入城时,涂日升被关在收押战犯的囚车内,双手套上了枷,被一队兵士押着,行过闹市。
谢权为此与游淼剧烈争执过一番。
谢权:“怎么说也是个汉子,游大人本可不必如此折辱于他。”
游淼只是淡淡道:“他自己也愿意的,不是么?”
谢权叹了口气,说:“他愿意归他愿意,可这……”
游淼一哂摆手,拍了拍谢权的肩,说:“我有计较,你听我的罢,这么做,不是为了折辱涂日升,而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谢权不明所以,然而随着平叛军入城,经过街道时老百姓夹道观看。人山人海,指指点点,却无人朝涂日升痛骂。也未有人投掷石头,或是鸡蛋烂瓜烂菜等物。
“这就是叛军头子!”
有人大声道。
涂日升戴着枷,还朝两道得意洋洋地微笑。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