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烽撑着床坐起,游淼见果然无事,才放了下心,校尉给他裹伤时注意到李治烽脖颈的刺青,蓦然蹙眉道:“犬戎人?”
一语出,房内都静了,士兵们纷纷退后,以手按着腰畔刀柄。
游淼马上道:“别动手!他是我家奴!我敢打包票,绝对不会杀人!别欺负他!”
校尉没有再说什么,将绷带扔在榻上,转身出去,笑道:“嘿,有意思,今儿还救了条犬戎狗。”
士兵们都走了,房里剩下游淼与李治烽二人。
游淼拾起绷带比了比,给李治烽腰腹缠上,李治烽始终不发一言,默默地坐着。
“待会儿我出去说说。”
游淼道,“别怕,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李治烽嗯了声,游淼又说:“明明箭伤没有多大事,为什么骗我?”
李治烽终于开口答道:“你没说让我跟着。”
游淼既好笑又是心酸,将绷带一束,李治烽登时绷紧了健壮的上身,游淼把裘袄扔给他,让他披着,推门出去找校尉说话。
天又放晴了,校尉与几个老兵正在雪地里站着,似在商量,游淼走过去道:“各位哥哥,我有话说。”
数人都怀疑地看他,游淼一抱拳,校尉似有四十来岁,武勇精瘦,朝游淼抱拳回礼,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游淼早已在京城练得熟了,知道这些兵痞子们吃软不吃硬,拿甚么少爷身份去压,拿银钱去使唤终归是无用的,遂只得实话实说。
包括如何从李延手中得到这人,又如何把他带到塞外延边城放他回去,路上被胡人所劫,李治烽又如何带着兵士前来突围……
一老兵笑道:“倒是个忠奴。”
校尉缓缓点头,正要说话时,正梁关外又有一骑来报。
“通报王校尉——”
那兵士身穿延边军军服,下马递来文书,王校尉只是展开看了一眼,便朝游淼吩咐道:“跟我来。”
游淼被带到军务房中,王校尉道:“延边派人来送信,让寻你二人下落。”
游淼暗道太好了,如此说来,赵超已平安回到延边城了。
“赵超呢?”
游淼道,“他也脱险了是不?”
王校尉似乎有点奇怪,看了游淼一眼,说:“是。”
游淼道:“我给他回个信罢。”
王校尉道:“犬戎奴之事,素来是民不告,官不究,这人也是好汉,一口气护着你,将你送到此处来,当年我们弟兄和犬戎人开战,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虽说都是没办法的事,但想到死在犬戎人手下的弟兄,我还是……你和三……赵公子是甚么关系?”
游淼伏案给赵超回信,点了点头,抬头道:“怎么?”
王校尉将信给他看,说:“赵超提及你是他小弟,让我们一定得找着你。”
游淼笑了笑,赵超既这么说,游淼便笑嘻嘻地称他为兄了,一封信写得抑扬顿挫,情谊满满,大意是已脱险,无忘同甘共苦之时,现将前往梁城,寻路回家云云。
王校尉在一旁看游淼写字,啧啧称赞他字写得漂亮,又道:“商队一日前刚经正梁关下东南去,你现过去寻还来得及。”
游淼道:“行,我马上就去。”
游淼摸怀中私印,却早已丢了,只得按了个朱砂指纹,将信给王校尉,借了个车,王校尉还给他派了个人,连夜匆匆赶往梁城。
正梁关前只有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还是数十年前公主和亲时乘过的,马车简陋不堪,兵士驾着车,游淼坐在马车里,倚着李治烽,却觉得舒服了许多。仿佛一回到关内,天地便显得如此的宁静,安全。
归根到底,这是汉人的地方,从前不觉,到塞外经过这么一次,回到中原时只觉所遇之人皆是好的,所见之景皆是美的。游淼见李治烽依旧望着窗外,又想到他身上去,自己在塞外是个异乡人,想必李治烽在中原也是如此,况且还带着一个奴隶的身份。
“我让你回去。”
游淼正儿八经道,“原是想让你离开中原这个伤心地。”
李治烽看了游淼一眼,游淼又道:“再回中原,你不会思乡么?”
李治烽摇摇头。
游淼道:“不思乡也好,以后便跟着我罢。”
李治烽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游淼,依旧是他的卖身契,游淼说:“你救了我一命,要不是你来,我和赵超说不定都得死,以后咱们兄弟相称就行,你不再是奴了。”
游淼不接那物,李治烽又朝他递,说:“保护你是我该做的,再多也不嫌多。犬戎人原本就无乡可言,也没有思乡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