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记得过年前的校庆?”钟家慕嗤笑了一声,说了三个字:“何镇锋。”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席畅畅愣了愣才想起来。那所学校也算是x市的一所金字招牌,毕业的学生大有作为的无数,去年八十年校庆,校长特地请了老校长老教师以及一干毕业后功成名就的学生前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数何镇锋无疑。
连一向报纸电视只看娱乐新闻的她,都能在见到真人第一眼的时候认出来,可见这个人的声名显赫。
记得当初校庆,他坐在主席台上,并没有发言,只是闲闲坐着,就自有一股的威严气势。那是那种世家与生俱来耳濡目染的伪装不来的气势。记得当时在下面坐着,还听到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好帅!”“真帅!”的字眼出现频繁。
这种“帅”已经不是指那种可以包装整容的皮相,而是举手投足中的优雅与自信。钟家慕的母亲再如何的倾国倾城遇到他,也是一个躲不开的劫吧。更何况,按着钟家慕的年纪与那个人的资料来看,当初那个人已经有了家世。依着他的家族与声望,钟家慕的母亲断不会有被蒙在鼓里的可能,也就是说,钟家慕的母亲,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飞蛾扑火。
只是那团火太过耀目,引得到多少的飞蛾。
现在想想其实钟家慕与他有些许的想象,一样漫不经心的表情,只是在钟家慕身上是一种慵懒的邪气,而在他身上是一种内敛的霸气。
而在他们之间连接的,也只不过是过客似的一只飞蛾。
这种事情,佳话也好,悲歌也好,除了局中人,旁人都无从知晓。席畅畅无声叹了口气:“你恨他吗?”
悉琐的声音响起,钟家慕翻了翻身,因为怕隔壁的席爸席妈发觉,他们一直都压低了音量,加上这午夜的静谧,声音都有些惘惘的:“没有必要,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
他们互相并不需要,尽管每个月他会给他卡里存进去可观的金额,尽管无论他如何胡闹他都保着他留着学校的名额。
他们是父子,却不必相见,不恨不怨,只是无所谓。
他给他钱,无关亲情,只是觉得应该,即使被拒收,也不会觉得内疚或是亏欠。
他不拒绝,无关骨气,只是理所应当,即便他接受,也不会觉得温暖或是补偿。
钟家慕嘴边无声挑起一抹嘲讽的笑:“亲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完全没有需要。”
连他本身原本也是可有可无的,只是现在这世间,他心里多了一个人,仅仅这一个人,已经把胸口装得满满的。亲情那种东西,他负担不起,更没有那个想负担的心情。
空调一直处于睡眠状态,气温下降到了一定的温度已经停止了运转。席畅畅却突然觉得冷,那股冷从小腹一直升上来,蔓延到四肢百脉,几乎冷得让人颤抖。
冷得连人的声音都有些异样,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她听到自己有些走调的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怀了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一片黑暗中,钟家慕漠然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会要。”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怀了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钟家慕闭了闭眼,似乎还能闻到那一片白色瓷砖中的血腥,还有葬礼上来来往往人们同情的阳光。
他开口,声音漠然:“我不会要。”
如果最终还是要舍弃,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很长的时间,席畅畅没有说话,房间里又只剩下冷气丝丝的声音。
钟家慕的心微微有些下沉,以为她又想到了岚岚的事情——尽管有些事情,他们心照不宣的不提起,可是并不代表它们没有发生过,有时候只需要无意的一句话,就会发现它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忽然有些害怕,叫了她一声:“……”
她过了片刻才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是翻身时悉琐的声音,过后她的声音才传过来,有些乏力,仿佛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我很累。”
她的声音软软的,奇异的抚平他的不安,他睁着眼看着上面的天花板,开口居然像是哄小孩子:“睡吧。”
她似乎轻轻嗯了一声,又翻了个身,之后就是长长的沉默。
席畅畅将身上盖着的毛毯往上拉了拉,身上还是止不住的冒寒意。
在医院的时候,陈然握着她的手,眼里有挣扎后隐忍的痛苦,他说:“笑笑,只要你愿意把这个孩子拿掉,我们还可以跟从前一样。”
当时的她是怎样的心乱如麻六神无主的惊惶,可是依旧下了这个决定。
即使当时面对着衣衫不整的杨皙,即使她那时决定再不见钟家慕。
可是,她还是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她带给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命。
父母,朋友,她都不曾告诉过,即使钟家慕现在到了她的身边,她也不指望让他知道。
他太小,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高三,大学,他跟她隔着太长的时光。
从来不曾想让他知道,可是当他斩钉截铁的说出他不要的时候,心还是瞬间刺痛,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越是想抑制,那眼泪落的越凶,从眼角不停的落进两鬓中。用毛毯紧紧的捂住嘴,即使哭泣,也不敢发出声音。身体蜷成一团,连抽泣的声音都要抑制,只是咬着牙,整个身子都因为隐忍抽气而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