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依在水牢里吊了数日,早已经不成人形。
苏风暖迈进门槛后,便站在门口处,逆着光,看着她。昔日国丈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如今落得了这个下场,何苦呢?
“苏风暖,叶裳呢?”许灵依听到动静,垂着的头抬起,晃动锁链子,声音沙哑如老妇。
苏风暖眉目清淡地看着她,“我听人说你想见我,我便来了,若你还是想见他,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许灵依瞪着她,短短数日,瘦骨嶙峋,眼眶子塌陷得让认识她的人都快认不得了,她说,“我是想见你,你不就想知道背后指使我的人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让我见叶裳一面。”
苏风暖看着她,到这个地步了,还如此执迷不悟,看来她至死怕是都看不开了。她寡淡地道,“你这副样子,真想让他见你?我若是给你拿一面镜子,你怕是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许灵依咬牙道,“死我也要见他一面,我如今样子难看,也是因为他。”
苏风暖摇摇头,“我是不会答应的。”
许灵依盯着她,“你不想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苏风暖怜悯地看着她,“背后之人,我早晚会查出来。叶裳不想见你,不想有污眼目,我自然不能为了你拿条件交换而答应你。”
许灵依冷笑,“苏风暖,你凭什么觉得叶裳看我一眼就有污眼目了?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以为他心中只有情爱吗?容安王府的男人,心中何时只装着情爱了?他们心里装着的是南齐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就算我死,以后你能保证没有别的女人取你而代之?”
苏风暖听着这话熟悉,昔日月贵妃死前,曾经跟她说过,她淡淡地道,“我没以为自己是谁,只不过我认识叶裳的时候,他五岁,那时是在十里荒芜,白骨成山的战场上,他孤零零地一个人活了七日,如今过了这个年,他十八岁。满打满算,我们认识十三年了。这十三年里,我每年都会回京到容安王府看他,每个生日都会不远万里陪他过。他心里是装着情爱,还是装着南齐的江山百姓社稷,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他就是我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长成现在的模样的。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看着长大,护着长大,陪着长大的叶裳。”
许灵依惊异地看着她,“你说你和叶裳认识十三年了?”
苏风暖看着她瞳仁放大蔓延开的惊异之色,道,“是啊,我认识他十三年,从来没断了往来。所以,许小姐,你认识他多少年?总不会比我认识的时间更长,你了解的叶裳,总不会比我更了解他,就算将来我们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那也只是我们自己之间出了问题,无关别人,更无关别的女人,无关你所说的南齐江山百姓社稷。”
许灵依盯着她,见苏风暖说到与叶裳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面色坦然如常,不是说假。她沉默半晌,沙哑地道,“怪不得自从我认识他起,他便不拿正眼看我,也不看别的女人,我本以为他自小遭了大难,性情凉薄,没想到,却有个你,一直与他暗中往来。”
苏风暖不再说话。
许灵依忽然笑起来,笑得疯狂,“十三年,你们认识十三年,还是在那白骨堆积的战场上,我如何能比得过你?苏风暖,你赢了。”
苏风暖看着她,浅浅淡淡地道,“不是我赢了,是他根本就没让你有进入他眼里与我论输赢的资格,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许灵依的狂笑忽然止住。
苏风暖道,“在我的认知里,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只要不碰触我的底线,我不愿意为难任何人,也包括你。”话落,对她道,“如今你到了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你叫我来,听了我这番话,若是如今还想说出背后之人,便说出来,若是不想说,那你就继续不说好了,待磋磨没了最后一口气,便成了这水牢里第一个死人。”
许灵依忽然凄厉地大声说,“苏风暖,我恨你!”
苏风暖看着她,“你恨我没有用。”
许灵依继续凄厉地大喊,“若不是你,叶裳也许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哥哥也不会死。我恨你!”
苏风暖道,“若没有我,我父亲当年不会那么快找到叶裳,他也许早挺不住死了。你也不会后来喜欢上他。另外,没有我,他也不见得会喜欢你,皇上和国丈不对盘,他出身宗室,自然是向着皇上的。你哥哥的死,怨不到我身上,是你被人利用,害死了他。”
许灵依忽然收起了凄厉之色,整个人如秋冬里枯败的枫叶,“没错,我是被人利用了,什么恨春风!根本就不是恨春风,我被人骗了……害死了我哥哥,我哥哥对我那么好……”
苏风暖见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其实是中了恨春风,只不过被她请了紫风师叔和玉灵师叔给解了而已。不过,她既然以为是被人欺骗,那么就让她这么以为下去好了。
“哥哥那么好,从小对我那么好……我喜欢什么东西,他都会淘弄给我……我却害死了他……”许灵依说着,眼里的泪水便止不住地汹涌流出。
苏风暖看着她,想着这么多天,不容易啊,终于等到她心里的防线崩溃了。她浅浅淡淡地加了一把火道,“我曾听说他为你买了一盒千金难买的方华斋出了玉人香?”
许灵依点点头,“是啊,玉人香一共就十盒,连皇宫里的姑姑和姑祖母都没有,哥哥却为我买了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