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房,其实也就是四根毛竹竿,加一个棚顶而已,根本就不能住人,”言无徐边在前边引着路,一边踢开脚边挡路的垃圾。
很快就照着别人的指点,找到了周大根的住处。周大根的棚户房,是个三面敞开的棚子,只有一堵土墙,看着比别人的棚子牢固些。只是棚子下又搁了十几口坛子,一个个都有半人来高,黑色的缸口,看着是口酱油缸子,走近一听,满股的米浆味。
“子曾,你别进去,会脏了衣服的,”言无徐看着苏子曾绕了进去,饶有兴趣地查看着,打开其中一口缸,里头赫然是整坛的酒酿。
周大根家中可以算得上是家徒四壁,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整个棚子下,也就是只有那几口缸。
“味道难闻死了,”言无徐连忙捂住了嘴,刚刚开始发的酒酿,味道近乎是腐臭的,再加上棚户房里卫生条件不好,更让人反胃。
“呀,”言无徐叫出声来,她看着苏子曾打开了盖后,探了跟手指进去,沾了点未酿开的酒,放到了口中。
没有出人意料的恶心味,入口的时候,只是一股近乎于啤酒的味道,“家酿?”苏子曾看出了些端倪,周大根有些名堂,她再从旁边找了个木勺,盛了些半成品酒出来,澄清如琥珀黄色。
“不是普通的家酿,”苏子曾发现了些不同处,口中的酒味越来越浓郁,才是半成品,就有这种口味。
“算你有眼光,”周大根刚从外头回来,看到两人站在了他的宝贝酒坛间,连忙抢了进来。
“周大叔,我今天特意是来赔礼的,”苏子曾乖巧地取出了那四瓶酒。她本以为周大根会有些惊喜,哪知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呸了口,“还说不是来作弄我的,想用些老毛子的洋玩意儿糊弄我,价格贵又不带劲,我才不喝嘞。”
显然这几瓶就是不入周大根的眼的,好在苏子曾还有其他准备,她立刻挑出了其中的一瓶灰雁伏特加,才重新赢回了些周大根的注意力。
“这还像回事,”周大根也不客气,取过酒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满脸的陶醉。
苏子曾见他旋开了瓶口,也不挑座位,席地就坐了下来,呷起了酒来。又冲着言无徐比了个眼神。
虽有些不乐意,言无徐还是拿出了言母准备好了的下酒菜,照旧是老三样。
“烤虾,凉拌海带,辣花生,对头对头。”周大根越看越乐呵,早就将苏子曾那日的“扔水壶”之举搁到了脑后。
等到他吃饱喝足之后,打了个酒嗝说道:“吃人的嘴软,两个小丫头片子,也别糊弄我老人家了,说吧,找我什么事?你们也看到了,我这窝也跟个猪圈似的,最值钱的也就那几口缸,其他也没什么让你们好动花花肠子了。”
“周先生,我看你这些家酿虽然成色不错,但和你那天晚上喝得相比,味道还不大对头,”苏子曾见他满脸堆着酒红,说话也是一副散漫像,就借着他酒入口又入心,趁机问起了事来。
“那些?不入眼,都还是不入眼的,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玩意,哪能叫酒,”周大根也跟着打起了太极来,他那些酒才是半成品,还要经过无数次的蒸馏提存,再陈窖。
苏子曾先还是讷讷地站着,问起话来还真有些不方便,就干脆也依样坐到了地上,看得言无徐直皱眉。
“周先生不方便说自家酒水的秘诀,那能不能告诉我,这四种酒有什么区别。”
“产得地方不同,做酒的麦子不同,就全都不同了,”经周大根这么一说,苏子曾和言无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几款都是苏格兰老厂的中度威士忌,我就看不出有多大不同,”苏子曾有些不信,再转头问问言无徐,她也跟着凑上来闻了闻,也是赞同了她的意见。
“啧啧,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只知道些香水,口红的玩意儿,哪能知道做酒的事。水土不同,手艺不同,再加上麦子不同,出芽率不同,稍微有一点不同,就全都不同了。”周大根摇了摇那几瓶酒,如是说:“我不喝这几瓶酒,不是嫌弃酒水不好,而是我不习惯喝中度酒。没有啤酒的爽口,也没有高度酒的老辣,酒倒都是好酒。”
见周大根说得中肯,语气里也不是什么说教的口吻,苏子曾认真了起来。她学着周大根那样,将酒瓶朝着阳光摇了摇。
四瓶酒,酒瓶的装饰也各有千秋,有圆筒身,有四方形,也有倒三角的锥形。颜色在阳光下折射出了些不同。
“第一种是昆奇酒,来自苏格兰低地,味道淡雅,酒精度不高不低,带着甜橙的香味。第二种叫杰夫酒,和德国黑啤的颜色有些相似,口感也更浓重些,产自苏格兰的高地地区。第三种叫佩塞酒,带着股湿海盐,姜黄色,是英伦岛沿海生产的。最后的一种,颜色最浓焦糖糖色,入口微苦,是河谷地区生产的,名为焦糖玛奇。”周大根在一干坛子里找出了一个空坛,从里头取出了几个酒杯,那几个酒杯倒是擦得一尘不染。
酒分别被倒了出来,苏子曾和言无徐依次尝了起来,经周大根这么一说,两人就如在风景区里得了导游的解说般,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周大叔。。。想不到你这么厉害,”言无徐看着貌不起眼的周大根,也是觉得又惊又奇。
高低,低地,河谷,海边生产的不同酒,还真是有些细微的口味区别。苏子曾闭上了眼,脑中想象着一派山川河脉的走势,四种酒似四股来势汹汹,彼此不融合的水流,朝着全身怒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