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向塞班岛开,汤姆,”他回到淋着雨的舰桥上,对副艇长说。“安排正常值班。制止损害,布置三分之一人员值班。叫军士长编制一张清单。”
“是,艇长。”“艇长”两个字里透出了前所未有的敬意。
拜伦回到自己舱房里,一面脱去湿衣服,一面大声向娜塔丽的照片说:“好呀,这样看来,也许我是能够指挥一艘潜艇的了。”经过这一场战斗,连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感到非常忧郁。他用毛巾擦干了身体,就那样一身黏渍渍地倒在铺上睡了。
那天夜里很迟了,他和菲尔比还在军官室里写战斗报告。菲尔比潦潦草草地写着战斗的经过,拜伦用蓝色和橘黄色墨水很工整地画那击沉敌舰和进行炮战的作战图。有一次,菲尔比放下笔,抬起头来。“艇长,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当然可以。”
“今天您真了不起。”
一啊,水兵们都了不起。我又有一位很称职的副艇长。“
菲尔比苍白的长脸上映出了红润。“艇长,您稳能得到一枚海军十字勋章。”拜伦不说什么,仍旧低着头对着他的作战图。“您对这件”事怎样想法?“
“对什么事?”
“我意思说:先是击沉了敌舰,后来又狠狠地打了那一仗。”
“你是怎样想法呢?”
“我因为参加了这场战斗,感到非常自豪。”
“嗯,我吗,我希望咱们被一直送到母马岛去。希望战事在咱们潜艇修理好之前就结束。”他向露出失望神情的菲尔比苦笑了笑。“汤姆,我看见那条油船上有好几百个日本人,有的走来走去,有的忙着干活。打死了日本人,总会使卡塔尔。 埃斯特兴奋。可我很冷淡。”
“正是因为这样,才打了胜仗。”菲尔比的口气象是在生气,几乎象是对一个亵渎了神明的人生气。
“这一场战争是打赢了。痛苦可能还要受下去,但战争是打赢了。如果随我高兴的话,我宁可在陆地上一觉睡到这场战争结束了再醒。我不是一个职业海军军官。我从来就不是。让咱们把这份报告写好吧。”
拜伦的愿望部分实现了。“梭鱼号”驶回旧金山,修理了很长一段时间。海军造船厂里泊满了驱逐舰、航空母舰,甚至有战列舰,都是被神风队击伤的,所以在造船厂的那位上尉看来,一艘已经失去战斗力的陈旧潜艇当然是最后受到接待的主顾。再说,太平洋舰队潜艇司令也不会急于叫“梭鱼号”回去。新造的潜艇正在成群地出海巡逻。目标确实越来越少了。
潜艇修理好以后,上面安装了一个叫作FM的试验性的海底声纳,拜伦奉命到加利福尼亚以外的假布雷场去进行试验。水雷一被这种奇妙的近距离声纳发现,艇上的一只铃就会发出响声;所以根据理论,一艘潜艇只要装备了这种仪器,就能由铃声指导着,在黑沉沉的海底里穿过日本人的布雷区,进入那里商船往来仍旧很频繁的日本海。太平洋舰队潜艇司令非常重视FM声纳;你只要想象一下那些仍旧躲在日本海内的船只吧,它们是多有油水可捞的肥美的目标呀!
拜伦可有点儿信不过它,因为声纳的性能并不稳定;在他那几次航行中,他就撞上了好多个假水雷。他的那些水兵和所有的潜艇人员,一想到要用一个电子新发明在一排排日本水雷当中摸索着穿过去,都给吓坏了。他们已经领教过了海军的新发明。这两年来,他们多数都为那些不会爆炸的鱼雷和军械局作出的解释感到烦恼。军士长警告拜伦说,如果他要用FM去探察日本海,就会有三分之一的水兵申请调换岗位,或者开小差。
但是拜伦也捉摸不定,他会不会有一天离开西海 岸。在旧金山,可以明显地觉出大战即将结束。已经取消了防空。街道和公路上的车辆变得拥挤起来。黑市买卖使汽油配给显得可笑。食物不再缺乏了。 报上有关盟军进展和轴心国军队溃退的标题逐渐变得平淡乏味了。只有那些有关军事挫折的报道才是吸引人的新闻,如神风队的进攻和被称为“凸出地带战役”的德国人最后挣扎。 拜伦之所以关心欧洲,主要是希望可以从德国的败北中获得一些娜塔丽的消息。讲到太平洋方面,他希望的是:B-29的空袭、潜艇的封锁以及麦克阿瑟取道菲律宾群岛的进军,会在他由铃声导航进入日本人的布雷区之前迫使日本投降,瞧这痛苦到底还要延续多久啊?
对大战中的这一个特殊阶段,他和不少美国人抱有同样的看法。一些令人震惊的事件往往会被新闻记者添油加酱,编写成了节节胜利的无聊报道。这情形无论如何就要结束了!然而,结束一场战争总不及发动它那么容易。现在,这情形在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德国和日本这两个在极权主义控制下作困兽之斗的大国都是顽强不屈的。它们并不准备退出战常盟国—无其他办法迫使它们退出战场,只能够杀死越来越多的人。它们采取的每一个行动无非都是为了要在军事上造成空前的屠杀;而这时候拜伦(他在相当程度上早已把这种恐怖丢在脑后了)却带着“梭鱼号”的机械和FM声纳百无聊赖地混日子。
阿道夫。希特勒当然不会退出战常他的那一叶扁舟只能在二片血海上漂福来自东面、西面、南面和天空中的进攻,使得他的末日越来越近。这时候,他的对策就是发动阿登反攻,也就是“凸出地带战役”。早在八月下旬,各条战线继续崩溃,他就命令德军在俄国前线死守,同时在西线发动一次大规模反攻。他的目的是令人费解的:好象是要取得一次胜利,以便导致停火,同时自己不致被消灭。德国军民响应了他的号召,接连着几个月一直疯狂地进行准备,拼凑他们的残兵败将,集中在西线上。
但这一切基本上是迷梦和狂想。东面。苏联正在集合五个重新补充的集团军,一共二百多万人,辎重堆积如山,准备进攻柏林。没一个德国人认为,俄国人的占领会比英美人的占领更好一些。希特勒面临着来自两方面给德国的未来带来的威胁,这二者可以说是涓滴与洪流之比;他在防那涓滴,却不去顾那洪流,梦想一九四零年的情况会重现,再来一回阿登突破,又是一次向海 边进军。当古德里安给他看有关苏军结集的真实情报时,他嘲笑道:“啊,这可是自从成吉思汗以来最大的一次虚张声势!这些胡话是谁编出来的?”
阿登攻势持续了两个星期,从十二月中旬一直到圣诞节后。美国人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位将军听到德国人招降的事说了一句“疯子!”一些更据实直叙的报道是:德军的伤亡人数是十万,盟军的伤亡人数是七万五千,双方都损失了大量的武器。西线的盟军暂时猝不及防,但随后就恢复了优势。结果倒霉的还是德国。在他几个自己人当中,希特勒兴高采烈地谈到“已在西线恢复主动”。但从此以后他就再不曾公开谈话或露面。
阿登攻势崩溃,于是俄国人的大炮就一路怒吼着从波罗的海推进到喀尔巴仟山。横经波兰时,红军在奥斯威辛闯进了一个巨型工业综合建筑和囚犯集中营,那儿的囚犯多半已经跑空,剩下的只是几个衣不蔽体、奄奄一息的人,他们指出了一些爆炸后的废墟,原来那些地方都是焚尸炉,已有几百万人在那里被秘密杀害。俄国人前线上发生的事很少在加利福尼亚报纸上刊出。即便有这一类的报道,拜伦也没看到。
不到四个星期,俄军已经沿奥得河一尼斯河一线深入德境,有的地方离柏林只八十英里。他们突进了几百英里后,暂时停下来补充给养。于是希特勒就重新集合他的大部分军队,仓猝向东进发,以致西线为之空虚。当时艾森豪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