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出现了“季节风”的说法。军事专家们早就认为十月以后,新加坡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半年,因为在东北季节风期间敌人是不能登陆的。可是日本人事实上已经登陆了。专家们如今在解释说,任何轻率的军事计划当然都可以一试,不过入侵的日本军队已被季节风的巨浪造成的损失致命地削弱了,不久一定会在丛林中被逐渐消灭掉。尽管塔茨伯利广播了这些说法,缺乏确实的消息仍然使他烦恼。他得到的欢迎方式和他第一次广播的效果逼得他不得不扮演一个乐观者的角色,然而他感到自己是在一个即将被放弃的地方说话。
随后传来了“威尔士亲王号”和“击退号”被击沉的消息。这是确实的消息!一开头就遇上灾难,很明显是犯了大错误;这虽令人恶心,然而在英国人指挥的战争中却不是新鲜事。两名记者带着有历史意义的最新消息活着从“击退号”回来,吓坏了,生病了。塔茨伯利不得不进行竞争。他突然闯到他那些高级军官的朋友面前,要求了解事情真相,并且如愿以偿。那勇敢的小个子上将曾经乘船北去打算奇袭侵略军,迅速粉碎他们。但遇上日本陆上基地的轰炸机,只得逃出来。他没有空中掩护。离得最近的英国航空母舰在印度。 本地的皇家空军指挥部缺少飞机,要不就是没发现信号;这一部分讲得含糊不清。日本鱼雷飞机和俯冲轰炸机轰隆隆地飞来,把那两艘第一流的军舰都炸沉了。上将淹死了。帝国现在听凭日本海军进攻了。这支日本海军拥有十艘战列舰和六艘大型航空母舰,它们背后只有已被大大削弱的美国海军需要提防。
塔茨伯利冲到拉福尔斯旅馆,对帕米拉口述了这个最新消息,文章集中在一个主题上:空中力量。他的广播稿是半社论性的。英国用血的代价弄懂了战列舰抵挡不住陆上基地的飞机!他要求吸取教训,用同样的手段回击敌人!皇家空军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空中部队。迅速地从马来亚派去大量空军增援力量就能切断日本侵略者的退路,并且置之于死地。这可是一个值得其他战线作出任何牺牲的机会;是消除灾难,保全帝国的转折点。
他让送信人把稿件送到新闻检查官办公室。新闻检查官在广播时间前三小时打电话给他;广播稿很好,只是他不能说舰艇缺乏空中掩护。 埃利斯特。塔茨伯利对这样的干预很不习惯,匆匆坐着出租汽车,汗流满面、哺哺自语地赶到新闻检查官办公室去。新闻检查官是一个脆弱的金发男子,噘着嘴在微笑。他被塔茨伯利的怒吼声吓坏了,用泪汪汪的小圆眼睛瞪着他。他的军事顾问穿着笔挺的热带白军服,胖墩墩的样子,白头发,脸色红润,是个海军上校,对于自己的决定从不作任何解释,只是重复说道:“十分抱歉,老朋友,但是我们不能这么报道。”
塔茨伯利争辩了许久以后,猛地把涨得紫红色的脸直冲到他面前,吼道:“好吧,我要直接去找空军布鲁尔。波帕姆上将,你们先说说为什么不能报道?”
“这是生死攸关的军事情报呀。我们决不能让敌人知道。”
“敌人?!哎呀,你们以为是谁把那舰艇炸沉的呢?我的广播曾给新加坡带来这么一大批战斗机,以后就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不错,先生,那部分写得非常精采,你说得对。”
“不过,要是我不提没有空中掩护那么这样写就没有意义了!明白吗?莫名其妙!笨蛋!”
“十分抱歉,先生,但是我们不能这么报道。”
塔茨伯利蹿出去,抓起离得最近的电话。空军上将接不通,总督出去检查防务了。离他广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怒气冲冲地赶到播音室,他求杰夫。麦克马洪让他马上广播,照读原稿,自己承担后果。
“老天,我们在打仗呢,塔茨伯利!”麦克马洪拦住了他:“你打算让我们都进监狱吗?我们得把开关关掉。”
这个胖胖的老记者火气和活力渐渐耗尽了。“我在柏林广播了四年哩,麦克马洪。”他咬牙切齿地说:“戈培尔本人都从来不敢这样改我的稿件。从来没有过!新加坡的英国行政机关竟然敢改,这是怎么搞的?”
“我的亲爱的朋友,德国人称自己是‘主宰种族’,只不过说说罢了,”埃尔莎。麦克马洪的丈夫干巴巴地说。“还有十分钟就该你广播啦。”
第七章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天还没破晓,早班值勤期间,美国潜艇“乌贼号”正沿着吕宋岛西岸,向林加延湾破浪前进。 拜伦穿着黏搭搭的雨衣,紧挨着陀螺仪重发器,站在小舰桥上。前甲板每次往下一沉的时候,温暖的黑色水花就向他扑面打来。望过去,监视哨只是些无声的人影儿罢了。今晚他们该不至于打瞌睡了吧,拜伦想道。他意识到他们正在投身虎穴,并在偷偷潜行,除了这种感觉以外,拜伦在战时的这第一次作为“值日军官”的值夜,就跟平时任何一次值夜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站在那受风的、湿淋淋的、大摇大晃的舰桥上,向那黑沉沉的一片望去,一无动静,时间显得又长又空虚。
说到投身虎穴,他比一般水兵们多了解些。这次出航与其说是战备侦察,还不如说是执行自杀性的任务。 埃斯特指给他看了林加延湾海图上标出的浅水的深度,以及那些几乎封住海湾出入口的珊瑚礁。在东面有一个畅通的人口,但那儿布满了日本的反潜舰艇。如果一条美国潜艇运气特别好,从日本的反潜舰艇旁边溜过去,发射鱼雷,袭击一艘部队运输船,这一下子就捅了整个侵略军的黄蜂窝——那好吧,从这一刻起,正象埃斯特所说的,潜艇里的日子就不会怎么好过,也不会太长久了。
这一切,拜伦都认为说得有理。但是普伦指挥的那条潜艇深入斯卡帕弗洛,击沉“皇橡号”,不是同样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吗?那德国潜艇艇长一举成功,安全返航,成为英雄人物,受到国内热烈欢迎,希特勒还亲自授予他一枚奖章呢。现在,这孤零零的一条潜艇,在黑暗中前进,驶向那控制着天空和海洋的庞大的敌军。这种光景叫拜伦兴奋激昂得不得了。这也许是一种愚蠢的感情吧,他明白,可这是真实的感情。很明显,副舰长也有同样的感觉。今晚上,卡塔尔。 埃斯特正抽着一支长长的棕色哈瓦那雪茄。这就可以看出他劲头很足;平时他只抽劣质的灰色菲律宾雪茄。至于胡班艇长,投入战斗的急切心情几乎叫他达到了兴奋的状态。
拜伦对他的上司不再生气了。艇长曾压得他厉害,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场赌气还是他自己不对。他一个劲地懒懒散散,实在太孩子气了。布朗奇。胡班是带领潜艇的能手。这一点在上一回再度证明了:他让潜艇象踩着一片荆棘似的穿过马尼拉湾新布的鱼雷区,布放鱼雷是为了阻挡日本的潜艇。他还是个技术高明的轮机匠,他那双手跟柴油发动机打起交道来。十分敏捷,不怕脏,也不怕被蓄电池中的酸液刺疼。他的缺点无非象任何海军学院出身的勤奋学员那样,急于立功,对日常文书工作拘泥得要命,往往要拿些什么去孝敬“四条杠”和海军将领。这又怎么样呢?他曾在操纵机轮、发射鱼雷的演习上获得“优”等评奖。打起仗来,这两手可是不能等闲视之的。现在正在向敌人驶去的当儿,胡班是个使人信得过的领班。
东方吐出了鱼白色,艇长走上小舰桥望望那阴沉沉的夜空。“‘夫人’主张在六点钟下潜。能见度这样低,我们干嘛要往水里钻呢?离仁牙因湾还远着呢。我才不准备爬行到那儿去,一个钟点走三海里,让‘鲑鱼号’和‘海豚号’抢在咱们的头里进攻。另外多布置四个监视哨,不间断地搜索天空,开足马力前进。”
“是,艇长。”
天亮起来了。“乌贼号”在海风卷起的一阵阵灰色浪涛中间左右盘旋、轧轧作响地以二十海里的时速前进,叫人直想呕吐。胡班喝了一杯又一杯咖啡,四个手指虚握着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扑面的浪花打湿了身子,他也不管。 拜伦从监视哨上下来,只见埃斯特正在司令塔里埋头看着一张航海图,心事重重地咬着一支已熄灭的雪茄。 拜伦跟他招呼:“早晨好!”他只是在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有什么心事呀,‘夫人’?”
埃斯特往斜里看了舵手一眼,咆哮道:“我们怎么能知道日本飞机上没有雷达呢?他们处处都打你个措手不及——这帮黄色。的猴崽子。再说,日本的潜艇你想到没有?在大白天,我们给人当活靶子打罢了。我也想尽快赶到林加延湾。可是我要确实到达那儿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