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闻言,额头又是大汗:“臣入宫前,先归白马寺,择人为少王府事遣用,又恐空口请罪不显庄重,再问昏人僧官,以此教我……”
武则天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明明已得良言指教,偏偏再问昏言,败事者,就在你这一多事啊!”
她微笑着将棘藤抛在地上,脸色转又沉了下来:“那小儿自己尚且愚蠢,还有计谋指教旁人?无非一点道德笃守,巧在没有误人误己。是了,他们兄弟赐邸何处?”
“在都南履信坊。”
听到神皇语气,薛怀义便知这一关算是过了,又听问起少王相关,便连忙说道:“外廷有司,真是欺侮少王无知,邸设都邑偏远,往来途远,家院荒僻……”
“无知?那小子,呵、怕是比阿师还要多出二三心窍。”
武则天随口一说,转又对宫婢说道:“去取都畿图籍来,并少王出阁程式。”
宫婢依言而去,不旋踵,身着朴素襦裙的上官婉儿便趋行登殿,身后并有两名女史各托籍卷一同登殿。
武则天先取神都坊图,打量好一会儿,才在东南角落发现履信坊位置,便说道:“确是有些偏远啊。”
薛怀义见状忙不迭又说:“不独偏远,此间诸坊还多杂胡窜游,腥膻熏人,让人生厌。”
武则天闻言后微微颔首,又说道:“少王良言惠你,阿师该有所报,府卫再选二十仗身,甲刀十副,加赠王邸,去罢。”
听到神皇驱赶,薛怀义颇有几分失落,但想到横亘心头的愁绪化解,也觉一身轻松,便又叩拜谢恩,这才退下殿去。
武则天望着薛怀义退出的背影,视线却有一些游散,思绪不知飘去了何方,又过片刻才收回视线,又抬手拿起有关少王出阁过程的细则籍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或蹙或舒。
“小贼贪得无厌,窃我宫货良多!难怪敢有良言赠告怀义,原来他自己就是恃宠生骄,有胆量不安于室,强要骄纵在外,真是可厌!”
口中虽作薄怒之言,武则天却是嘴角上扬,可见心内也并不将此正经看待。
上官婉儿恭立一侧,却也在侧耳倾听神皇言语,她不知前情,有些好奇神皇何以突然又念起少王诸事,但听到神皇颇近唠叨的自语,心中还是为少王暗暗感到几丝高兴。或赞或斥,能作闲谈念及,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她这里思绪刚做发散,便又听神皇问语:“日前少王居在禁中,婉儿也常有见,依你所观,少王人物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上官婉儿顿觉头大,她对雍王一家,虽然是有一些关照举止,但也少有逾规,无事尽量不作走访,怎么到了神皇这里,就成了常常见面?
但神皇既然这么说,她也不敢强行辩解,稍作沉吟后才硬着头皮答道:“妾有因事走访,所见大王状似简约,内则缜密,诸事罗列在怀,不损清声雅趣,能事繁,能笃静。更多微细,实在拙眼难辨,不敢强说。”
武则天闻言后又笑起来:“宴乐《万象》,繁美典雅,小子才达,确能事繁。笃静?想是未必。”
一血相承,他、是朕的孙子。
这一句话,武则天却没有讲出,只是抬手翻看少王府佐诸众人等,翻看片刻后便微微皱起眉来:“难怪就连怀义都作不平言,外廷诸司,还真是轻看朕的孙子,选配都是什么人才?王贺旺阁事繁忙,有什么心力余暇去操劳府事?具位无劳,不如不用。取麟台官佐籍卷来。”
不多久,有关麟台官吏的籍卷又被送来,武则天招招手对上官婉儿道:“入前并选。”
上官婉儿闻言更觉头大,小心翼翼上前,见神皇皱眉翻阅不定,便随手一指道:“麟台陈子昂……”
“蜀人多奋声,常有自命志气屈不能伸,厉眼观情,不合做少王宾友。”
武则天略作沉吟,便摇头否决了这提议,又作一番拣选,才选定一人,提笔将麟台校书李仙宗加右拾遗,选授嗣雍王府长史,替换掉原长史王贺旺。
待到上官婉儿并诸女史整理籍卷退出,武则天又沉默下来,屈指轻敲御案,提笔再书于天津桥南积善、尚善两坊选闲邸赐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为其家居,随后将之封留,待朔日大朝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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