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林采听到了,不免替昭君担心。因为这是暗示他的笔底,可以决定昭君的荣辱。图像不佳,天子就不必看人了!
“总算完工了!王昭君,你看!”
听他的话,昭君便有意外之感,居然肯以图相示,倒要细看一看。等他将图倒转过来时,意外之感更甚,不由得喜滋滋回头招一招手:“大姊,你们来看。”
二姊妹一齐奔到昭君身后,四双眼睛,都为毛延寿的画笔所吸引住了。绢本上的昭君,丰神绝世,栩栩如生;尤其是扑人有股生动秀逸之气,是画家之画,非匠人之笔。
“二妹,你该谢谢毛司务才是!”
“是!”昭君心诚悦服地盈盈下拜:“多谢毛司务彩笔传神。”
“岂敢,岂敢!”毛延寿还着礼说:“这是老夫生平得意之作。一呈御览,必蒙宠召。可喜,可贺!”
昭君不便答言,只是矜持地微笑着。林采便替她交代了两句门面话,方始高高兴兴地相偕离去。
到了晚上,大家又聚集在昭君室中,谈论白天画像之事。
林采自道在自己被画的那好半天功夫,是在受罪。因为她一直在担心,怕毛延寿会将昭君画得不堪入目,一颗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不能宁贴。
韩文的感想不同,“我心里一直在想,”她说:“如果毛延寿敢将二姊画成一个丑八怪,我非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不可!”
“大概毛延寿也知道三姊泼辣,”赵美开玩笑地说:“所以不敢那样子卑鄙。”
“话说回来,世上是非难定!多说毛延寿如何如何,看起来人言亦不可尽信。”林采停了一下又说:“只不知二妹这幅像,呈到御前,会怎么样?”
“那还不是可想而知的,立即宣召,从此再不会到掖庭来了。”
“三妹,你休如此说!”昭君急忙表明心迹,“倘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样,我一定不负金兰结义之恩。三妹,你信不信?”
“信!信!”韩文歉然解释:“二姊,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你会忘记我们,我是说,你一承恩宠,有了封号,自然住在椒宫,怎么还会回到掖庭来?”
这一说,昭君方始释然。等三姊妹离去以后,灯下独坐,思绪悠悠。想到罗襦乍解,初承雨露的光景,脸上不由得发热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门上剥啄作响,定定神问一声:“哪位?”
“是我!王姑娘你睡了不曾?”
是傅婆婆声音,昭君便去开了门,让她入内坐下,随口问道:“三更过了吧?”
“四更都过了!我睡不着,有句话非来告诉你不可。”
“是!请说。”
“你看毛司务这个人怎么样?”
“是个大大的好人!”昭君答说:“前两天倒似乎冤枉了他。”
“冤枉他?一点不冤枉!若说毛延寿是好人,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何出此言?”昭君不但不解,而且不信,“傅婆婆,你这话我不明白!毛延寿替我画图,十分用心,画得相当传神,姐妹们莫不称赞。真看不出来,哪里有藏奸使坏之处?”
“他藏奸使坏,能让你们几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看出来,他还叫毛延寿?”
“话不是这么说!傅婆婆,你倒说个道理我听。”
那语气竟像是在替毛延寿辩护,傅婆婆叹口气说:“唉!
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毛延寿就像奸刁的馋猫一样,偷了鱼腥吃,嘴上连油迹都没有。你倒想,当着那么多人,他把天仙美女,画成罗刹夜叉,不就是明明自己招供,索贿不成,昧着良心胡来?且不说别人,史长官先就会拿住他的短处,跟他算帐。他吃得消吗?”
“可是,图已经画成了啊!”
“嗐——姑娘,你好傻!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通?他不会回家另画一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