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宁听得头昏眼花。但又必须一一背清楚,若是背错了一点,崔嬷嬷的戒尺就要下来了。她看了看那把磨得发亮地戒尺上一斑一点的腥红痕迹,不知为什么觉得身上发寒,只能硬着头皮背下去。不过幸好她的记性还可以。崔嬷嬷也颇懂教人,总会用举例子地方式加深她的印象,所以她磕磕碰碰地,总算是把东西都背下来了。
那几本记载宫规地小册子都是佟家之物,她没法拿到手,所以每天晚上总会把白天背下的东西默写出来收好,以防日后忘记。
崔嬷嬷在饮食上也做出了限制。平时只能隔天吃一顿肉类,不许吃鱼,除了炖大白菜与煮萝卜。别的蔬菜都没有,每日吃的都是白面饽饽、羊奶、杏仁粉、薏仁粥小米粥之类的东西,每隔三两天可以吃一次燕窝。酱菜酱瓜酱肉一概不准入口。连酱油都要少用,黑色或深色地食物。只有芝麻糊能吃。原因是能够养头发。而且吃饭只能吃八成饱,若是口渴。就要少喝浓茶,多喝白开水、羊奶或奶茶。
淑宁曾问过为什么要在饮食上作这样的限制,崔嬷嬷回答说,一来是为了保证不发胖,二来是为了皮肤更白,三来是要避免身上有异味,四来是要早日熟悉宫中进食习惯。淑宁心中暗恨,这样一来,连做手脚增肥都做不到了,当初欣然选秀前真真好运气,没遇着这么一位嬷嬷。
她吃得少了,每日下午却还要踩着花盆底练上两个时辰,中间只有很少的休息时间,加上崔嬷嬷安排的饮食似乎有些古怪,十天八天下来,她就瘦了一圈。每天累得腰酸背痛的,两条腿也好象不是自己的了。幸好崔嬷嬷事先交给丫环一瓶药膏,让她每晚洗完脚后就用来按摩脚部,才没长出水泡来。但即使如此,那脚板中央还是刺痛刺痛地。要知道,那个花盆底的木底,可是很坚硬的东西,鞋面坏了三五双,那底还好好的呢。
二嫫见淑宁吃苦,心疼得不行,多次向崔嬷嬷进言要求让姑娘多休息,但崔嬷嬷不为所动,要是她说话难听些,便用几句不咸不淡地话堵回来。二嫫顾虑到主母娘家的面子,不好跟崔嬷嬷翻脸,只好强忍住气弄些小心思。比如在淑宁吃的小米粥里添肉汤鸡汤,或是在她吃地饽饽里加肉,再时不时地给她送些补品,而小厨房里的点心,更是天天都备着,随时可以蒸来吃。另外,二嫫还特地做了几个硬挺耐磨些地鞋垫给淑宁,让她垫在花盆底里,走起路来脚板好受些。
几个丫头也有些看不惯,当中尤以素馨为甚,她提出要给那个“老妖婆”一点教训。淑宁其实也是闷了一肚子气,便默许了素馨地行动,还悄悄掏私房钱资助她,并且暗示二嫫给她开方便之门,以获取“材料”。
接下来的情形却让淑宁目瞪口呆。
记得有一部港产片里有过这样地情节:一班问题学生,听说有新班主任要来,便在教室里布下多重陷阱,要给他个下马威,谁知新老师过五关斩六将,打破所有陷阱,站到讲台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我叫XXX…
现在的情形就有点这个味道。崔嬷嬷淡淡地把加了料的茶“赏”给素馨喝,还要她当着自己的面喝下去;面对味道古怪的饭食不动声色,还叫人把东西端到姑娘面前去;发现床底下的老鼠,用脚上的花盆底的硬底踢昏了,然后叫二嫫来看,暗讽“府上的下人真会偷懒连这种纰漏都会出”…
素馨吃了几次亏,气得牙痒痒,正要进行更大的行动,却被抓了个正着。崔嬷嬷冷笑一声,要她跪下,手里的戒尺眼看就要打下去了。
淑宁及时赶到制止了崔嬷嬷,道:“她虽有错,但毕竟是我的丫环,嬷嬷如今是客中,怎么好劳烦您动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崔嬷嬷盯着她看了许久,淑宁心下发毛,但还是坚持下来了。良久。崔嬷嬷才淡淡地道:“不知姑娘会怎么处置这丫头呢?老身想听一听。”
淑宁看了一眼素馨,咬咬牙,道:“就罚她一天禁闭。而且不给她饭吃,再扣她三个月的月钱。嬷嬷以为如何?”
崔嬷嬷淡淡地道:“罢了,姑娘宅心仁厚,老身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姑娘日后若成了尊贵人,身边的丫头是要跟去侍候的,若什么都不懂。只怕会惹人笑话,还是让她们也跟着学点规矩的好。”
淑宁忍住气道:“那就要辛苦嬷嬷了。”崔嬷嬷眼皮子都没翻一下:“不辛苦。”
她身边原有一个婆子跟着过来侍候,平日里从不多嘴说话,见众人都出去了,才悄悄对崔嬷嬷说:“那个小丫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姐姐可要好好教训她才是,这表姑娘也未免太护着身边地人了。”
崔嬷嬷却微笑道:“护着不护着,有什么要紧?她敢对我说这是她的丫头,不许我插手。可见以后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还算有主子地样
那婆子听了,也不再多说。
淑宁并不知道她们的对话,她对素馨十分愧疚。便在晚上悄悄叫了冬青,溜到厨房去拿了十来个饽饽。趁人不备。偷偷进了素馨关禁闭地屋子。那守屋子的婆子也是她们三房的人,不但没拦着。还很有眼色地帮着放风。淑宁高兴地赏了她二两银子。
素馨早饿坏了,一见有吃的,忙塞了几个下去。淑宁很惭愧地道:“都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吃了这个亏。你先安心休息一天,月钱我给你补上,但学规矩的事,只怕要辛苦你们了。”
素馨却不认为这是淑宁地错:“这都是那老妖婆害的!哼,这次先放过她,以后走着瞧!”不过对于淑宁补给她的钱,她还是很乐意收下的。
冬青担扰地道:“姑娘,我们真要去学规矩么?”淑宁想了想,道:“这次我真是太孩子气了,这些所谓的教训,对于她那样的人,根本只能算是小意思。就算她真的着了道,我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以后,我们先按兵不动,乖乖照她说的做,等把该学的都学完了,就让她早点走人!”
素馨皱着眉,冬青苦着脸,不过她们也知道,目前只有这个法子了。
不过她们显然比淑宁幸运些,不用踩花盆底,只需要学习如何低眉顺眼地跟着人后头走路,以及给人磕头行礼就行了,不过练习地对象是崔嬷嬷。冬青倒罢了,素馨恨得牙痒痒,路过小厨房时,见厨子在做吃食,便特地在给崔嬷嬷做的软绵绵的粥里加了生水,让她拉了两回肚子,还以为是天冷着了凉。素馨暗地里发笑,心里地怨气倒少了几分。
日子一天天过去,淑宁的花盆底也渐渐增高了,人又瘦了一圈,脸都尖了。最大地好处,就是皮肤白了细了,尤其是双手,因崔嬷嬷捣鼓出一罐药泥,让她每晚睡觉时敷上,又用各种磨石细细磨掉茧子死皮等物,所以变得又白又嫩,虽然尺寸还小,已经有些“纤纤玉手”地感觉了。另外,就是她的双腿,如今挺有力气,在院子里走上十圈八圈,都不会累。
淑宁心情很复杂,虽然厌恶崔嬷嬷,但也知道她地做法有效,身为女孩子,自然是爱美的,但想到自己受的罪,却高兴不起来。
妹妹受的种种苦处,端宁其实早就知道了。他本来要阻止崔嬷嬷,但翌日外祖母却派了一个管事来说了他几句,他只好忍下这口气,但心里仍为妹妹心疼,常常过去慰问。后来,新院子的工程完成了,他看着长福搬东西布置,忽然灵机一动,便了些老年人爱吃的点心,拿到崔嬷嬷跟前,笑着陪她说闲话,却又没说什么。等过了两日,崔嬷嬷看到他,已不再那么冷淡了,才提出说,新房建好了,但自己不懂布置,而长福二嫫布置的屋子又总让人不满意,妹妹原本跟母亲学过这个的,不知可否让她来帮帮忙。
崔嬷嬷拿眼盯了他好一会儿,又看了看院子里正踩着两寸高的花盆底来回走动的淑宁,喝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道:“罢了,这也是家务活,早点学学也好。只是每天只有半个时辰,绝不能超过。”端宁心下一喜,但面上却没露出来,谢过崔嬷嬷后,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了。
淑宁知道后也很高兴,半个时辰,就是一小时,能歇那么久当然是好的,平时她顶多就是每隔半个时辰歇上一盏茶的功夫。而且去布置房屋,只是借口,长福有多年经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自己最多是提些意见,这半个时辰时间,等于是自由放风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