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达不知醇王是讥讽自己,还是连自己也拿问,吓得浑身栗战,趴到地上直磕响头:“王爷开恩!我是奉命才伺候肃顺的,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起来,起来。本王不是说了吗?没你的事。不过……”醇王说到这儿,突然变得异常严峻起来,“你也要立功,帮助本王捉拿肃顺,不准有任何私心。倘若胆敢暗助肃顺,可小心你的脑袋!”“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起来吧!”“是。”海达站起身来,一个劲地哆嗦。
醇王道:“你手下有多少人?”“回王爷,共二百八十七名。”“都驻在什么地方?”“都在项家大院。”“肃顺住在什么地方?”“住在后院春熙楼上。”“他身边还有保镖没有?”“楼下有四个坐更,再没有了。”“这都是实情?”“回王爷,如有半字虚假,唯我是问。”“嗯!”醇王又安慰他几句,问道:“依你看,怎么下手合适?”“回王爷的话,事关重大,小人不敢妄议。不过,叫我干什么都行。”“这样吧,你领我叫开门,先把二百多人的兵器缴了,再帮助我们把那四个坐更的拿住,就没你的事了。”“小人遵命。”
醇王安排就绪,即刻起身。霎时间,几百条黑影,把项家大院团团围住。醇王身后是四额驸、伯颜贝勒和陆荣廷。
海达走上台阶,“啪啪”敲了几下。“谁?”“我。”“你是谁?”“可恶!连我都听不出来吗?”“噢,头儿回来了。”角门开了,海达领着人冲进门房。亲兵们都睡了,只有几个坐更的。一看势头不对,都有点儿毛了。海达道:“都别动!去,睡觉去!”“这……”坐更的说道,“我们有公事,能睡觉吗?”“我叫你睡就睡,少啰嗦!”“是!”坐更的不敢抬杠,钻进被窝去了。
四额驸领人,把他们的兵器都缴了。又把门窗堵住,用火枪和弓弩看着他们。这个活儿干得相当漂亮,一点也没引起慌乱。醇王一推海达:“走,奔春熙楼。”
海达在前边领着,拐弯抹角来到后院,穿过一道游廊,来到春熙楼下。坐更的听见脚步声,提着灯笼走出来,低声问:“谁?”“我。”坐更的一看,原来是亲兵头目,也就不问了。海达道:“你们哥儿们都出来,有事儿。”坐更的不敢不听,四个人都出来了。海达一伸手,把他们肩上的火枪缴了,腰刀也没收了。四个人不解地问:“头儿,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黑影一闪,把四个人的嘴堵上,架到前院去了。海达用手往楼上一指:“他就住在那儿!”醇王喝喊道:“走,上楼!”众人以狸猫扑鼠的速度,几步就上去了。这才要一起动手,捉拿肃顺。
第九十三回 王公议罪权臣死 垂帘听政野心达
人见利而不见害,
鱼见食而不见钩。
煞费苦心空努力,
终究殒命丢了头。
醇郡王奕譞领人冲上春熙楼,催海达叫门。海达暗中想道:肃中堂啊,卑职对不起你。他硬着头皮,大声叫道:“中堂!中堂!”肃顺没好气儿地问:“谁?”“我,海达。”“混帐的东西!有什么事,明天办不了,偏在这时候叫门?”“回中堂的话,有件急事,您快开门吧!”“不管什么急事,等明天再说。”醇王等不及了。高声喝斥道:“肃顺,快开门吧,本王接你来了。”说着,往后招手。陆荣廷飞起一脚,把门踢开。众侍卫“呼啦”一声,闯进房中。
肃顺还在被窝里趴着呢!他见势不妙,刚要伸手掏枪,被陆荣廷一脚踩住,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肃顺破口骂道:“妈的,你们要造反吗?”四个捕快不容分说,把肃顺五花大绑,摁跪在楼板上。
醇王道:“肃顺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肃顺悖逆,擅职越权。种种不轨,何止一端。着开除顾命之职,逮捕问罪。钦此。”肃顺吼叫道:“胡说!我是赞襄政务大臣,我不拟旨,哪里来的圣旨?”醇王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这么放肆!来呀,把他的臭嘴封上。”陆荣廷从怀里取出一块栗木,约有鸭蛋大小,把肃顺的嘴撬开,塞在里边。
醇王往床上看了看,说道:“把这两名堂客也带走!”侍卫们答应一声,连捏带扭,把肃顺的两个爱妾弄得“嗷嗷”直叫,醇王领着众人,又把屋子搜查了一遍,这才下楼。
这时,天已大亮,醇王命人把肃顺塞到一辆骡车上,四处用东西挡好。又拨给陆荣廷御林兵五十名,让他押着肃顺先走。陆荣廷向醇王讨了回文,押着车辆,一直回到刑部衙门,向赵光交了差。赵光按恭亲王的指示,又把肃顺押到宗人府。
宗人府是管理皇室宗族事务的机构,远在明朝的时候,就有这个机构。清沿明制,仍在原地设立了这个衙门。长官有宗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全由宗室王公担任。次有府丞,由汉人担任,处理日常事务。原来的宗令,是由怡亲王载垣兼任。现在载垣犯了罪,暂由府丞周能掌管。赵光向周能办了接交手续,就找恭亲王禀报去了。
再说周能。他命人把骡车赶到院里,先在周围布置了人,又往车内观看:但见肃顺五花大绑,面色铁青,嘴角流血,显得十分狼狈。他叫人把捆绳解开,又从他嘴里掏出栗木,然后笑着说:“请中堂下车。”肃顺往四处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回中堂,这就是宗人府哇!”肃顺又问:“除我之外,还有谁在这里?”“怡、郑两位王爷都在。”肃顺哀求他说,“能不能允许我们住在一起?”“当然可以,您随我来吧!”
肃顺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一座院落。但见这座院落:坐西朝东,一溜十几间房子,高高的窗子,厚厚的木门,带锈的大锁,潮湿阴暗的院子,杂草丛生,墙皮脱落,给人以恐怖的感觉。府丞周能站到一处门外,拱手道:“中堂请吧!”肃顺无奈,只好进了屋。他凝神一看:空荡荡的屋子,黑紫色的房檩,到处是蛛网,脚下是潮湿的方砖地,靠墙根长了一层绿苔,载垣和端华正坐在地铺上。再仔细观瞅:两个人瘦多了,发辫散乱,眼窝深陷。看到此处,肃顺的心更缩紧了。
载垣见着肃顺,又惊又喜,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叫了声:“六叔!”肃顺暴跳如雷地怒吼道:“什么叔也完了!当初要听我的话,哪会有今天!坏事就坏到你们身上!”
载垣万没想到,在这种环境下,还挨了他一顿埋怨。心里说:哼!要说倒霉,我载垣比你们谁都倒霉。我是世袭的铁帽子王爷,只要大清的江山存在,我儿子、孙子,重孙子都是怡亲王。结果,都毁了!都怪我受了你肃六的蛊惑,才落到这步田地。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对我发开疯了。他越想越气,手指着肃顺说:“你不是人,纯粹是白脸曹操!你……”端华一看不好,赶紧过来解围:“老六,你太不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尽说上句儿?”肃顺还想吵吵,回头一看:门外都是人,连府丞周能也没远走。他强压怒火,一屁股坐到草堆上,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