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退恍然大司,颔首说:“沈相所言极是,下官惭愧。”
皇帝又问:“沈卿可有对策?”
“臣以为此风不可长,我天朝该派遣使臣入交趾国,颁诏斥责,以儆效尤,否则不足以威摄蛮夷番邦。”
皇帝蹙眉思忖片刻,说:“沈卿,这番应对有不足之处呀。若是交趾国不理不睬,岂不是反而损害我大周天威?若是交趾国依言停战,任由朕来决定嗣位,交趾内政,以及民心所向,朕又一无所知,该指定何人为王嗣?”
“陛下英明,臣思虑不周。”顿了顿,沈相又说,“依陛下所说,可以先让宣远太守派人深入交趾,详加考察,从李氏宗室子弟里挑一个仁心有德之士,立为王嗣。另外调遣宣远周边诸州县驻军,屯兵边界,以示天威不可犯。然后再派使臣入交趾,颁诏斥责。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抚掌,说:“如此才算周密,沈卿与诸卿商妥细节,明日早朝再听取百官谏议吧。”
“是,陛下。”
等沈相三人退下,皇帝把奏章又仔细看了一遍,叫制诏来,草拟一封给宣远知府的密诏。如此这番,便把下棋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也忘记派个小黄门去通知一声。
过着半个时辰,外面传:“官家,晋王来了。”
皇帝忙放下奏章,脸露忻然之色,说:“快叫他进来。”
片刻,晋王大步进来,眉间似有一丝悒郁。
皇帝细细看他一会儿,笑着说:“这是怎么了?可是母后又说你的婚事了?”
晋王点点头,太监送上茶,他接过漫不经心地喝着。
“都是大家闺秀,品貌俱全,你还不满意,难道还要找个天仙不成?”
晋王还是不说话,只是喝着茶。
皇帝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茶杯,说:“小时候你可是跟我无话不说的,怎么在西北呆了七年,倒变成一个没嘴葫芦。”
“便是因为当初都说完了,如今才没话可说。”
皇帝当然不相信他的狡辩,说:“我知道,若是我建了花萼楼,你自然与我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晋王浑身一震,转眸看他。
七年前,他离开京城去西北,最后一宿与皇帝连床夜话,说到了唐玄宗与花萼相辉之楼——唐玄宗以皇三子继位,与五位兄弟友爱特甚,分别于内宫和五王宅里建花萼楼,用来跟诸王相聚,或讲经义,或饮酒赋诗,欢笑戏谑,未曾有猜忌。
“你不必惊讶,那番话我一直记在心里。”顿了顿,皇帝伤感地说,“你从西北回来将近半年了,我一直想和你说,不是我不想建花萼楼,只是这楼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建起来的。好在,如今虽没有花萼楼,却如终有一座摇光楼。”摇光乃星宿名字,北斗七星之一,实则是双星,一明一暗。
晋王动容,半晌才平复起伏的心绪,说:“三哥,我不知你的艰难……”
话没说完,但是皇帝了然于心,重重地拍着他肩膀,说:“新进贡的蔷薇露不错,咱们寻个地方喝个痛快。”
“好,今日天色不错,不如就去御花园吧。”
“哎呀。”皇帝忽然想起枕梦亭里的紫英真人,“倒是忘记了,紫英真人还在枕梦亭等着我下棋呢。六弟,你随我一起去吧,跟她下完棋再喝也不迟。”
晋王心里狂跳几下,面上却不显,说:“也好。”早就知道今日紫英真人带着阮碧入宫,在皇宫里呆了小半天,听太后说了半天婚事,就是没有找到见面的机会。
两人当即便带着一干内侍,往御花园的枕梦亭而去。
“六弟,听说你成天就在禁军营里出没,有时候还跟兵卒一起练武演阵,可是真的?”
“三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识我,我从小便爱跟兵卒侍卫混在一起。”
皇帝莞尔,说:“当然记得,当年你七岁,指挥一干侍卫打仗冲锋,父皇指着你说,天生就是当将军的。”顿了顿说,“只是你年龄大了,也该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桩事了。”
“三哥,我心里明白。”
“既然明白,上回我送你的八个美人,你怎么送了六个给下属?”
“那几个下属跟着我在西北七年,都三十好几,还一身孓然。三哥惹是舍不得,我去向他们要回来了。”
最后一句明显是调侃,皇帝自然听出来,笑着说:“都送出去,还要回来做什么?这后宫的女子都是呢,前几日高丽国又送来一批美姬,你去挑挑,可有喜欢的,我叫人送到你府上。”
听到“喜欢”两字,晋王眼前便闪过阮碧的身影。如今,他正心心切切地恋着她,瞧别的女子都觉得无趣的很,说:“多谢三哥,只是我厌烦王府里有太多女人,一进去到处是脂粉气,又爱争风吃醋,惹事生非,把好好一个府邸搅得乌烟瘴气。”
皇帝摇摇头说:“确实,妇人之美,无如不妬,然不妬者有几人呢?只要她们不闹得过火,随她们去就是了。说起来你也着实不小了,母后这阵子天天为你的婚事着急,已将全国的名门淑女都索骥一遍,想为你挑选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顿了顿,打趣地说,“便是我当年选妃也没有这么兴师动众,可见母后如何偏心。”
他原以为晋王听了这番话,便是不感激,也会体谅太后苦心,却不想他眉间又闪过一丝悒郁,心里一动,问:“六弟,你且跟我说,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
晋王脚步微滞,说:“是有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