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碧却心生疑窦,倒不是她看出什么,而是对过于特殊的事情,她向来持怀疑态度,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的安排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奉若神灵地请求摸手,固然是桩美事,却太过招摇了……
正想得出神,胳膊被推了一下,偏头看秀芝,她朝门口方向努努嘴。
阮碧看过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厮在门口探头探脑,相当面熟。仔细一想,那不是顾小白的贴身小厮安平吗?既然他在,那顾大瘟神也肯定在。心里不免有点紧张。这位大少爷无法无天不说,还不识个轻重好歹,性子上来了,可是不分场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过了一会儿,不见顾小白进来,门口探头探脑的安平也消失,阮碧心里稍定。又过一会儿,门口忽然涌进一群人,有老有少,直接奔到阮老夫人面前叫叫嚷嚷着。
“阮老夫人,给我一本。”
“阮老菩萨,请赠我一本经书。”
老夫人愣了,阮碧也愣了,其他老夫人也愣了。
愣归愣,老夫人手里没停,一本一本地递过去,道一声阿弥陀佛,余下的十五六本眨眼间被抢光了。
这群人得了经书,揣在怀里,出天清寺的大门,右拐,沿着围墙绕到人烟稀少的后面。只见方才让他们领经书的大少爷果然坐在墙根,一只手拿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挥动着,旁边侍立着一个青衣小厮。
这群人喜孜孜地走过去,把书递到顾小白面前。
顾小白扫一眼,冲安平使个眼色。
安平拍拍手,说:“都来我这里领赏钱。先说清楚,你们拿的可是从阮家领的经书不?若是拿别家的来充数,小心我家少爷发起火来,抽你二十马鞭。”
这群人异口同声说:“不敢骗大少爷,确实是从阮家拿的。”
安平掏出腰间挂着的荷包,摸出铜板,一人三百文。那些人接过钱,点头哈腰道过谢,走了。
到最后一个须发微白的老丈,安平没有铜板了,摸一两碎银扔给他,说:“多余的是我家少爷赏你买酒喝的。”
老丈点头哈腰道谢,看看一旁专心致志挥马鞭玩的顾小白,不敢上前询问,又腼着脸问安平:“敢问小爷,下回阮府再赠经书,还要不要去领呢?”
安平认真看他一眼,说:“哟,敢情你尝到甜头上瘾了?”
老丈陪笑着说:“小爷见笑了,没办法,这是小老儿的谋生。”
安平好奇地问:“这事儿还能拿来谋生呀?”
老丈说:“小爷你不知道,领了经书可以卖。最难得的是沈老夫人赠的经书,她身体不好,每年至多四回赠经,不仅书店里要,很多大户人家都抢着收,一本可以卖到二百文,也有卖过三百文的。”
顾小白听的稀罕了,停止挥舞马鞭玩,问:“那阮老夫人的呢?”
老丈伸手两个指头,说:“阮家的不值钱,二十文一本,最多也就三十文。”
顾小白不解地问:“怎么差这么多?”
老丈说:“大少爷您不知道,自从阮文孝公过世后,京西阮府这名号就不行了。如今当家的大老爷虽领着三品侍郎的差事,听说是个和稀泥的性子,这都五六年了,连个候补尚书都没有混上。所以阮老夫人哪里能跟沈老夫人比呀?嫁的是相国大人,生下的还是相国大人,咱们大周朝没有几个有这样的福气。”
顾小白不屑地“切”了一声,说:“你见过几个有福气的?鼠目寸光。”
安平也不服气地附和:“就是,就是,要说这福气,我家长公……我家老夫人和夫人可比沈相夫人有福气多了。”
老丈就是天清寺附近的住户,以迎奉进香的贵人讨生活,自然八面玲珑,忙堆上一脸笑容说:“是小老儿说错了,一看大少爷就是贵气逼人,大少爷的家人自然也尊贵的很。”
顾小白不屑地扬扬眉,站起来伸个懒腰,对安平说:“没劲,咱们走吧。”
老丈大着胆子又问:“这位大少爷,小老儿下回要不要再去领阮府的经书呢?”
安平不爽地叱他:“爱领就领,不爱领就别领。”
顾小白豪气地说:“领吧,领了留着,等少爷我派他过来跟你结。”
老丈又点头哈腰道谢,这才眉开眼笑地走了。
安平不快地嘟囔:“大少爷,这经书你不叫人去领,也能派光的,白白浪费五两银子。”
“浪费的是少爷我的钱,你心疼什么?别?嗦了,取了马,咱们回府吃饭了。”顾小白边说,边沿着墙角往天清寺大门走去,飒露紫和其他小厮都还在天清寺大门外等着他呢。
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只见门里出来一群人,当首的正是阮老夫人,扶着她胳膊的是戴着帷帽的阮碧。顾小白赶紧转身,躲到墙角后面。
安平纳闷地说:“我的大少爷,您做这事,不就是想让五姑娘高兴吗?怎么看到人家又躲起来了?”
“你别咋咋呼呼行不?”
“少爷是脸皮子薄吧?”
顾小白拿马鞭使劲敲他一下,说:“找死呀,再敢瞎嚷嚷,让你去倒夜香刷马桶。”
“少爷我错了。”安平推推他说,“少爷,她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