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贵,姓罗,大名有德。”
“罗大爷,明日里我遣五十个小童,各给他们五十文,让他们到京城的茶馆酒肆逢人就说,罗有德大爷是个断袖的,想来不用两日,罗大爷分桃断袖之名,便是举城皆知了。”
有德愣了愣,说:“我罗有德常常七尺男儿,怎么就成断袖了呢?你这小丫头可别血口喷人……”
文士哈哈大笑,打断他说:“好了,有德,快跟这位姑娘道个歉。”又对阮碧说,“姑娘莫怪,有德是个粗人,成天只知道舞枪弄棍,不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冒犯姑娘的家人。”
有德很不服气地说:“茂公,我凭啥向她道歉?”
晋王严厉地横他一眼说:“有德,连茂公的话都不听了?”
有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跟阮碧作揖,说:“这位姑娘,我方才无礼了,你莫怪。”
阮碧站起来,还了一礼,然后又款款坐下。她的举止优雅大方,如行云流水般,旁边两侍卫的眼睛都看直了。
文士把手里拿着的几枚白棋子往棋罐里一扔,说:“匪阳,你今日心不在焉,屡出臭棋,我下着也是无趣,不如改日再分胜负吧。”
“就依茂公所说。”晋王点点头,看都不看,随手一扔,手里的一枚黑子直接落在棋罐里,叮的一声。接着,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门外檐下站着,看着京城方向说,“这里离着宜春河不过数里,余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文士看着天空说:“这般大雨,路又泥泞,便是西苑的良马也跑不起来。匪阳别急,且再等等。”
晋王“嗯”了一声,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大殿里的火烛把他的影子拉长,投到地上,连影子都透出一分忧心忡忡的味道。
天色是越发地黑了,方才进大殿的时候还有四五分天光,如今是便只剩下二分,昏绰绰的象是黄昏。雨也越发地大了,砸在院子里的泥地上,一滴一个坑。阮碧不由地也着急起来,若是暴雨不停歇,怎么办好?
忽听文士说:“在下临江许茂豫,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女子的闺名是不能轻易告诉人的,阮碧含糊地说:“小女子同辈行五。”
地上晋王的影子微微动了动。
倚墙站着的有德夸张地“哈”了一声。
阮碧只当没有听见,眼梢都不扫他一下。
许茂豫捋着胡须,面带微笑地说:“我方才便猜你是五姑娘,果然没错。”
阮碧嘲讽地说:“如今我名扬天下,从此不用怕前路无人识得我。”
许茂豫哈哈大笑,说:“五姑娘好风趣。”顿了顿,好奇地问,“我看姑娘神清气朗、端庄自持、进退有据,却为何传闻如此不堪?”
阮碧毫不犹豫地说:“不要说先生,便是我自个儿都纳闷。年初时候,受谢家二姑娘邀请,去延平侯府赏梅。梅林占地甚广,我又是第一回去,贪看景致,便迷失了方向,遇到谢二少爷方才脱困……不想传到外头就变成如此。”谎言重复一千遍也能变成真理,她打定主意,从此之后无论谁问起此事,便都这般说,不信漂不白。
一旁的有德小声地嘀咕:“伶牙俐齿,一看就不是善茬。”
许茂豫是个老狐狸,阮碧这番话,他也只是半信半疑。不过他擅长观气,见阮碧气度泱泱,与一般闺阁千金迥然不同,与传说中不识廉耻的痴女更是大相径庭,心想或许是小姑娘被谁忌恨了,才传得这么不堪,不由心生惋惜说:“可惜,可惜。”
阮碧诧异,正想问可惜什么?
忽听席天漫地的雨声里传来隐隐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大家都翘首看着大门。一会儿,大门推开,余庆牵着马进来,浑身湿漉漉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晋王面前一抱拳,说:“王爷,大事不好,宜春河水位暴涨,回京城的石桥都被冲垮了。”
阮碧大惊,石桥被冲跨,岂不是回不了京城了?
晋王等人也脸色大变,有德嚷嚷起来:“这可怎么办?回不了京城了。”
秀芝扯着阮碧的衣袖,惶恐地说:“姑娘,咱们怎么办呀?”
刘嬷嬷也慌张失色,低声对阮碧说:“姑娘,都是老身的错,方才听姑娘的话调头回玉虚观就好了。”
阮碧低声说:“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妈妈也别再自责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让我想想。”
刘嬷嬷微愣,原是怕她责骂,先自我请罪,没有想到她一句恶语都没有,还好色好气地安慰自己。她当下人十来年,服侍过大小主子好几个,遇事不是迁怒下人,也是怨天尤人,还没有见过如此有担当的主子。心里一暖,再看阮碧只觉得顺眼很多。
许茂豫站起来说:“匪阳,要不咱们先返回惠文长公主的田庄里吧?”
晋王摇摇头,神情凝重地看着远方,问:“茂公,宜春河中下游共有多少人家?”
许茂豫想了想,说:“若我没有记错,应该有七县十六乡十三镇四万八千七百六十二户。”
“茂公,如果暴雨持续一宿,宜春河两岸定然会变成水乡泽国。”
许茂豫叹口气,说:“匪阳,我知你心拳拳,但是这场暴雨百年不遇,非人力所能抗衡。咱们还是先回长公主田庄吧。”
晋王微微沉吟片刻,说:“茂公,你与余庆带着阮姑娘先返回长公主的田庄里吧。”
许茂豫怔了怔,还没有开口,有德在旁边皱眉说:“雨这么大,她们的马车得走到几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