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平常很喜欢下围棋,她特别喜爱在棋盘上绝处逢生的感觉。于她而言,棋道亦是人生之道。
她大婚时没看好陆尘,正如她对弈时下错了棋子,一步错步步错陷入了困境。
顾燕指尖摩挲着棋盘上的棋子,谢芝温声落下一子,正好堵住了白棋的气。她双指拈起棋子缓缓推到黑棋左下方,没有让他吃子。
谢芝不急不缓的拈起黑子,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棋子的衬托下愈加白皙,他柔声提醒过后,神态从容的又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看似落于下风,实则皆在他掌握之中。
她抿着唇角,短暂思考过后,夹住白子落于棋盘。
谢芝盯着棋盘上的走势,又看了她一眼,随即不紧不慢堵住白子的生路。
在他温润的嗓音指引下,顾燕微微拧眉,手指敲击在木罐边缘,迟迟没有落子。
见人神色凝重,谢芝缓缓一笑,提议道:“不如封了这盘棋,等阿燕你想好之后,改日我们再下。”
她带着认真的表情摇摇头,“没有什么改日,就在这一刻分出输赢。”
“听妻主的。”谢芝单手支着下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满是笑意。
外间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先前还明媚如春的日头转瞬不见,天空雾蒙蒙的,似是要落雨。
易安端着托盘从外间走来,上面有几碟精致的糕点,他弓着腰把点心摆放在案几边,然后悄悄候在旁边,不打扰主子下棋。
谢芝扫了一眼案上的点心,想起她早膳没用多少,不免轻声道:“有百花糕,阿燕吃么?”
顾燕充耳不闻,唇角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白净纤长的指节没有再敲击,停了下来。她执起白子,从棋盘边缘穿过,落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
这是一招险棋,一子错满盘皆输。
谢芝唇角微弯,似是在等她走这一步。他二指拈起黑棋,慢条斯理的落子,再次封住了白棋的走势。
棋盘上的局势已然明了,虽然还未下完,但已无白棋的生路。
他抬睫看她,眼里漾起清浅笑意,嗓音却端得漫不经心,“这下该怎么办,妻主?”
“嗯,你赢了。”默了片刻,她才站起身,语气很淡,听不出来任何喜怒。
而后她又朝一旁的易安吩咐:“把棋盘封存。”
易安恭敬的应下。
谢芝难得没有安慰她,而是从架子上取来一件斗篷,裹在她身上,声音清越:“外面冷,多穿一件。”
“表哥技高一筹,是我输了。”她任由他给自己系披风,面上没有表情,语气也很淡定,就像这局棋的输赢对她来说不过寻常,不在意。
但谢芝知道,她在意,她幼时便喜下棋,与王爷对弈时,也不落于下风。
从前为了与盛名在外却脾气古怪的棋道大师交手,还特意日日在府外拜见,拜贴书笺不知写了多少,只为与其手谈一局。
他为了以后能配得上她,她喜欢的东西,他便也去学,围棋正是其中之一。
按照一般夫郎与妻主相处,定不会像他这样,力压妻主。
但他了解她,她性子要强,人也慕强。从前的种种已经证明了不是吗,一味的顺从,她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任由他哭死都不会留下来。
他不该柔顺,反而要表现出强硬的一面。
当然,不能是无缘无故的强硬。而是要在她擅长骄傲的地方,一点点侵入碾碎,这样一来,她才会多看他一眼。
就像今天这盘棋,她日后一定会拉着他,时时对弈,直到赢回来才算作罢。
谢芝要的就是这个目的,他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能在她的长处上面力压她,她就不会不理自己。
感情是相处出来的,他一定会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让她喜欢上自己。
内室的门一开,呼啸的冷风往人身体里灌,顾燕全身都裹得很厚实,谢芝特意为她取了一件桃红色云锦翻毛斗篷。
白色的绒毛裹着她的下巴,苍白的脸色在桃红色斗篷下显得有了几分气色。一条清软细腻的白纱覆在眼上,双手也规矩的收在袖子中,少了往日的清冷锐气,多了些柔和。
她人也生的不高,在谢芝欣长身姿对比下,更显柔弱。
易安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他看着顾燕脑后随风飘动的眼纱,无端觉得她有些像那些戏本里的穷苦病弱书生,而侧君就像世家高门里的矜贵郎君。
一方看上,一方逃离,你追我逃,最终在暗地里禁锢终生……
抖了抖身体,易安连忙压下心底的想法,世女可是眨眼间就要人命的存在,他真是疯了!
容貌身高皆是天生,什么都代表不了。唯有心肠才是重中之重,世女连少时相伴的纪听都能赶走,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他真是一时脑子抽了才会有那种离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