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舒展身躯,笑道:“又是一夜无眠。”起身推窗开门。
卫惊蛰迎上前道:“师父,香烛祭品都准备停当。罗师叔和丁师叔正在等您。”
当下盛年进入林内,与两位师弟并排肃立在淡言真人的坟前。
丁原居右,罗牛居左,盛年站在正中,手持香火恭恭敬敬跪拜下身,沉声道:“师父,今日我和罗师弟、丁师弟又一起来祭拜,您若有知,想必也会欣慰——”
语至此处,声音哽咽,与丁原、罗牛连叩九头,久久俯身不起。
在外圈默立的众人,包括从碧澜山庄回返的杨挚、周陌烟,一瞬间无不在心头泛起同样的念头。
“当世能让他们师兄弟三个一起下拜的,也惟有长眠于此坟里的淡言真人!”
坟前的师兄弟三人各有所思,心情激荡,想到的却还是那些铭刻肺腑、永远也难以忘怀的师门旧事。
盛年记起自己昔日蒙受不白之冤,九刃穿身以证清白。是坟冢里的恩师夺过自己手中的石中剑,连穿两刃,代他受刑。
罗牛想到的是师父祭出元神,拼死救护自己冲出重围,因油尽灯枯长逝于无名荒岗之上,令他永世抱憾。
而丁原回忆起的,竟是老道士一字字历数自己的十大罪状,将他逐出门墙的一幕。
当自己愤然仰天,吼出一声“我不服”时,怎也料想不到那竟是他和老道士生前的最后一面。
虽然已是很久,但周围的人谁也没有上前去打扰,甚至有意识地保持着肃静,连呼吸都放到最低。
蓦地脚步纷沓,众人忍不住回首相望,却见两名巡山的翠霞派守值弟子,押着一位面蒙薄纱的少女行来。
常彦梧低咦道:“楚儿姑娘?”
姬榄瞧了瞧兀自跪拜在坟前的盛年、罗牛和丁原,皱起眉头走上前去,低声道:“怎么回事?”
这两名弟子刚好是碧澜山庄门下,忙禀报道:“师伯,这小妖女闯上山来,说要见丁师叔。”
姬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功透双目业已认出楚儿,心里油然翻起旧恨,冷冷道:“丁原没空,有事就和老夫说。”
楚儿漠然道:“我等他。”
姬榄嘿了声道:“妳可晓得老夫是谁?”
楚儿一言不发,将脸扭开,竟将姬榄干撂在那里。
好在这时小蛋和卫惊蛰走了过来,说道:“楚儿师姐,妳不是回东海了么?小寂呢,他没来吗?”
楚儿看到小蛋,柔声回答道:“我就是为丁寂的事而来。”
姬榄一惊,他是小寂的外公,自然不能不关心,所谓后辈子孙无小事,自己的面子倒是无所谓,抢先问道:“小寂怎么了?”
姬雪雁闻言也微微色变,走近问道:“楚儿姑娘,小寂出了什么事?”
楚儿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信笺,递向姬雪雁。
姬雪雁接过,匆匆扫过,叹口气道:“这孩子——”
姬榄站在旁边眼光拂视过信笺,只见上面是丁寂的字迹,草草写道:“北海一行,不日即归,勿告旁人;若一月之后仍不见我归还,请将此信交与家父——小寂。”
再看落款的日期,距离今日已过去了一个月零一天。
姬榄疑惑道:“雪儿,小寂去北海做什么?”
姬雪雁摇头道:“我不知道。”
姬榄正迟疑着要不要再问楚儿,却听丁原缓步走近道:“我猜他是去取样东西,却不愿告诉咱们。”
姬雪雁问道:“是什么?”
农冰衣道:“我听爷爷说过,那里有一种卷心竹,有生肌养颜、白骨生肉的奇效。”
楚儿的心陡然一颤,默默将头垂下。
众人看了看遮盖在她脸上随风飘扬的面纱,立刻明白了小寂前往北海的真实意图。
姬榄暗自愠怒道:“这孩子,竟为了一个仇敌孤身涉险,真是昏头了。不晓得雪儿是如何管教的!”
姬雪雁怔怔盯着信笺上的日期,喃喃道:“一个月——他也该回来了。”
常彦梧曾久居北海,自不肯放过这出头露脸的机会,说道:“假如御剑飞行,不算寻找的时间,到北海一个来回也就十多天的工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