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不准同学聚会到底有多大的意义,彼此之间是否一眼还能认出,等等其他一些容易在火车上胡思乱想、而在办公室从来不会琢磨的东西。
半个月前,确切地说,是1996年6月25日午夜,张小飞正在畅游梦乡,电话响了。拿起话筒,立刻传来一阵摇滚乐队的嘶吼,然后有人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接下来一个神经兮兮的声音,一股劲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张小飞很不耐烦:“你他妈爱谁是谁。”
就要搁电话。
“你他妈混蛋。”那边回敬了一句,赶紧报上名来。
原来是老同学黑子。
黑子开门见山问:“飞机(张小飞绰号),还记得咱们毕业晚会上的约定吗?”
张小飞不解:“什么约定,都12年了,谁他妈还记得清楚?”
黑子说:“瞧你,连这事都记不起来了,说话跟土匪似的。
亏大伙儿那时还选你当了班长。“
“要知道,刚才在梦里,我花了两万块钱,租了一对翅膀,一下子真的飞了起来。快活得不得了。你一骚扰,我的两万元白花啦。”
“你他妈这花里胡哨的鸟话跟女人去唠叨吧。”
“嘿嘿,开个玩笑。”张小飞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夏天,在高中毕业晚会上,班上十几个玩得相投的男女同学,在操场上,在皓月繁星之下,唱歌跳舞至深夜,不知是哪个有点伤感的家伙信口说了一句:“让咱们12年后再聚。”
为什么是12年?也许12年是一个年轮吧;为什么要再聚?也许正是不为什么才更有意义。谁也没有提出疑问,都极为认真地伸手拉钩。
许多年来,张小飞活得浑浑噩噩,已忘记了自己生命中还有过这样栩栩如生的时刻。
“而目,这个主意就是你出的啊!”黑子提醒道。
张小飞大吃一惊,对黑子表示歉意的同时,也对后者深厚的学友。情谊感动不已。在一个真情匾乏的时代,人需要一点怀旧、一次时光隧道的逆向旅行啊!
张小飞赶紧答应赴约,还跟黑子讨论了一下聚会的细节问题,两人都认为用“AA”制最适当,不必搞什么赞助。
最后,黑子一笑:“还记得蒋金花吗?”
“……当然。”张小飞也一笑,“但她的模样,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她也会来。”黑子郑重其事地说。
“噢。”张小飞的口气故作随便,内心却“咋嚓”了一声,好像一个男人在黑暗中点烟,用了一下他的打火机。
遭遇激情
火车慢慢地减速,停站了。张小飞伸首窗外观望一会,缩回身子时,胳膊差点碰倒女郎的茶杯,她眼疾手快抓住了它。
他歉意一笑,说了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她赶紧答道,似乎因为自己引起了对方的歉意,也感到有点过意不去,还想说点什么,又不好启齿。两人对视了片刻。车厢内正在放送一支优雅的曲子,冲淡了彼此无言的尴尬。
张小飞很怕这么与人相对,低下头去继续读书。然而,读了些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一直在琢磨:这个似曾相识的女郎,也许就是蒋金花?
12年,说它长就长,说它短就短,这取决于你怀旧的尺寸。有人说,怀旧的人一般都较懒惰,也有人说这种人很重感情。你到底属于哪一类?你不知道。你想这问题其实很无聊。然而,人要是不做点无聊的事情,时间还真不容易打发。
为什么你还惦记着那个叫蒋金花的女同学呢,尽管她的名字真他妈俗气?
为什么你一想起往事,喜悦之情便油然而生?
张小飞是山里人,从他的穿着就可以看到他的家境,考进省属重点县二中时,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可撑门面,不免有点自卑,自卑的人相应又有某种自傲,起初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因此课间课余,常寂寞得像一只驼鸟。
入校不久,文娱委员组织全班学跳舞,以便选拔一些人参加国庆文艺汇演。张小飞怎么也不敢牵女生的手,不时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幸亏蒋金花挺身而出,主动手把手教他。
但心里的那份不自在,依然罄竹难书。蒋金花光鲜亮丽、落落大方;而你寒伦黯淡、笨手笨脚。也许是反感她在自己面前的优势,张小飞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矫揉造作,是不是在愚弄自己?
11月下旬,学校举行运动会。个子不高的张小飞报名参加跳高比赛,顿时引来了许多奚落和嘲笑的目光。比赛日,同学们都远离跳高场地,怕他丑陋的成绩给自己脸上蒙羞,只有蒋金花在一旁为他加油助威。
张小飞从小在大山里蹿高走低,弹跳力本来不错,加之想在蒋金花面前证明什么,结果发挥出色,竟出人意料夺得高中男子组冠军。
蒋金花马上写了一篇报道,标题是《张小飞起飞》,在校广播室嘟噜嘟噜地广播了3次,张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