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必成此刻觉得自己是太年轻了,他真的以为尚老先生喜欢这里,真的喜欢和他在一起,可是谁都有自己的家人,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为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的学习和事业竟然抛弃了自己的天伦之乐,来到这个乡村,他还以为老先生喜欢这里。他一下子泪流满面。
“老师,您真的是我们何家的恩人,我真的想和您永远在一起,可我现在不再挽留您了,我现在才知道您完全是为了我才不去和家人团聚,亲情是谁都挡不住的。我现在觉得我不是太自私了?”
欣悦上前为必成擦了一下眼睛,尚老先生感叹地说:
“你也不要这么说。一个人活一辈子就是要活出一点价值出来。我能把你培养出来,一个是让你接过何家的医脉,再一个我也是看你是个好小伙子。我不是说了,你有你特殊的情况,如果你一切正常就是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这样做。我们今天高兴了一天,我明天就走了。我和你们说,我已经有了重孙子,可我一眼还没见到过呢。”
尚老先生说到这里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也是一个让人既感到痛苦也感到悲伤的夜晚。欣悦和必成离开了尚怀礼的房间,欣悦看到必成的身子颤抖个不停,她知道这是由于他过于伤感的缘故。
尚怀礼对于必成来说其重要程度是无以伦比的,欣悦是和医生打惯了交道了的,她也了解老先生在医院时的情况,老先生对必成真可以说是舔犊情深,甚至比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对自己学生还要认真负责。这当然说明必成是一个让他喜欢的年轻人,但也表示他是真心要把必成教成一个有着过硬本领的人。
几年来必成对于老先生的情感她也是历历在目的。他们像一对真正的祖孙似的有着深厚的情谊。如今老先生要走了,这不能不对必成是一个巨大的闪失。
她说我们现在去你妈妈那里吧,也许她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必成的眼睛里闪着泪花,他感伤地点点头。
两个人来到了亚贤的房间。可他们没有想到亚贤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在这几乎谁都认为越来越缺少爱的时代,越来越把金钱当做万能之物的社会里,几年来,何家得到的关爱是不胜枚举的,而这又数尚老先生对他们的付出为最。他能离开自己的家,分文不要,以自己的医术和品德征服了人们,让他们何家的事业重振威风,这谁都知道是离不开尚老先生的。想当初必成一心要自学医学,是尚老先生主动请缨做他的老师,如果说如果没有他,就远没有必成的今天。
可是,谁都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个老人有着自己的儿女,他是不可能一个总在外面漂泊的。亚贤知道老人其实早就有意到自己孩子的身边,毕竟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了,他的儿女不放心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亚贤让他们坐下后忧伤地说:
“我现在觉得我们的确是有点自私了。一个老人回到孩子的身边是他的必然归宿。可是,过去你没有行医资格证书是不行的,尚老先生等着的也是这一天。现在你也不差什么了,他当然就要离开我们了。”亚贤说着用手擦了一下眼睛。
何家的诊所如今已是小有规模,如果老先生一走,必成已经知道自己的压力有多大。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多么年轻,多么缺乏经验,可是,面对一个如此善良,如此多情的老人,他心潮难平。老先生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已经有一千多个日夜,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乃至生命都和他紧紧联系在一起。
“我们能为他做点什么呢?”必成想了想后轻轻地说。
“一个人活到了这个境界,他是什么也不会贪图的,他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名声,不是为了自己,完全是出于一个老人的爱心。”亚贤深情地抬起头来,他们看到她的眼睛里涌满了泪水,她突然说,“明天一早他老人家就要走了,我们这样做……”
她吩咐了他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天蒙蒙亮时,尚怀礼起了床。他的觉很少,昨夜他同样没怎么睡觉。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他看到亚贤和保姆正在包饺子,他笑着说:“出门饺子回家面,可我却不会回来了。”
亚贤笑着说:“这可没准儿。”
“趁天还凉快我一会儿吃了饺子就走。”
“一会儿就有车来送您的。”
“两个孩子呢?”
“他们也许是出去溜达去了吧。”亚贤说。
“我看机会成熟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吧。”
“我本来以为你会等到必成结了婚的。”
“我就不等了。我要回去看我的重孙子去了。”
“大恩不言谢,我真的不知道该和您说什么。”
“这是我愿意做的,也是我命中该有这么一次忘年交。我家的几个孩子没有学医的,我总不能把我这几十年学的东西带到火葬场。我把必成这个孩子带出来我也心满意足了,这比我整天闲着没事看孙子让我舒服。可现在我的年纪不行了,在这这里待下去就要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觉得在这里比我退了后在医院里干的那几年开心多了。”
“我们何家有了您真是有福气啊。”
“我和龚金堂不一样。他是必成的爷爷是世交,我只是看好了这个小子,他那时又是那个样子。”
饺子煮好了,必成和欣悦回来了。这时戴季峰也开着车赶过来。他的车后甚至跟了一个车队。这是亚贤吩咐的。
大家一起吃饺子,谁都没怎么说话。
当尚怀礼走出何家大院时,他突然看到一番特别的场面,那就是数以千计的乡亲站在街道的两旁,手里拿着气球,在向老先生致意,有的人还喊着口号说尚老先生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几个小伙子手里扯着一条横幅,写着:尚老先生,祝你健康长寿。他们是必成和欣悦连夜通知的,两人不能让老先生悄悄地离开这里,这也是亚贤的主意,他们要在老人家离开这里时,有一个隆重的欢送仪式。
乡里的领导也闻讯赶来,握着尚怀礼的手说:“老人家,您培养了一个好徒弟,我们会永远想着您的。”
尚怀礼的眼睛湿润了,他回头看着他身边的必成,坐在轮椅里的亚贤,还有陪在他身边的欣悦,笑着说:“你们把我当成贵宾了。”
大家把尚怀礼送上车,必成深深地为尚怀礼鞠了一躬,这时欣悦举着一面锦旗献给了尚老先生的手里,上面写着:尚老师,您是我的恩师和慈父,您永远在我的身边。
尚怀礼对戴季峰说:“快开车吧,这样下去我要受不了了。”
大家看着尚老先生抹着眼睛上了车,必成还要说什么,老先生说回去吧,该说的都说了,还是回去吧。
车队缓缓离开的何家大院的门口,开上了乡间公路。老先生转过头时,看到必成一瘸一拐地跟在车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