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样,紫禁城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将人当众活活打死的案例,从来没有过!
乾隆爷在听完此事来龙去脉后的怒气,可想而之,尤其是“han”、“香”二字的起因,更是令他怒不可遏。永贵人的罪责,那是非罚不可。于理,满汉大臣家惩罚家奴也得依法抉择,如有殴责立毙者,均应按其情事分别议处,重则革职,轻则降调,这是定例,纵然你是后宫贵人,也不该越过规矩去。于情,拿他的爱妃来搞名堂,做文章,今日为了“含香”二字就要活活打死人,明日是不是就打算对他的爱妃动手了?这等刁妇,如何能够轻饶!
要说当面跟含香动手,汪氏还真不敢,若不是陈知画背后挑唆、煽风点火,菡萏挨几下板子是有的,可也未必就会被活活打死。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躲也没有用,永贵人把心一横牙一咬,索性仗着怀有龙种,跑到慈宁宫寻求庇护来了。
其实她一个贵人,肚子里又怀了孩子,乾隆爷纵然处罚,也不过降级、思过、罚抄经书、罚俸银而已,了不起当众训斥一番、认错表态了事,总不会真的关她大牢,或者要了她的小命儿。可就是她这种死不认罪的态度,令乾隆爷怒上加怒,还跑去拿老佛爷来压朕,是真搞不清楚,大清朝的天下究竟是谁的吗?!!
含香到慈宁宫的时候,天家两母子正争得脸红脖子粗,老太太也铁了心的跟儿子杠上了,含香再次有喜,本就让太后心里不痛快,这当口儿要是贬斥了永贵人,那女人岂不是更要得意了?
老太太横了一条心,一个宫女奴才而已,死就死了,皇帝犯得着摆这么大阵仗来慈宁宫要人吗?老佛爷我就是不给,看你又能怎么样?今日这永贵人,哀家是保定了!
乾隆爷被蛮不讲理的亲妈气的两眼冒火光,扭头却看到爱妃自门外徐徐而来,急冲冲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小心身子!”
万岁爷胸口带怒,口气自然温柔不到哪里去,只是关心的意味,还是听得出来的。
含香白了他一眼,若不是你老给我惹麻烦,我用得着屁颠屁颠的大老远跑这一趟吗?我也想小心,可你们就是不让我省心。
她偷偷挥开乾隆爷伸过来的手,盈盈一拜,“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吉祥!”
名儿是唱完了,可这礼万岁爷半分也没让她施下去,这回伸手可不管她是否拒绝,牢牢的把她揽进怀里,叩拜不得,“你有身孕,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太后脸色一黑,妹儿的,你的礼你说免了,我的礼我可还没发话呢!
含香却也不等老太太发作,眼睛扫了一圈,便落在了一旁被宫女扶着、正惴惴不安的永贵人身上,微微一笑,“原来贵人妹妹真的在这儿,可叫本宫一阵好找!”
汪氏没成想她是冲自己来的,想起菡萏的死,心底便有些发虚,竟是连万福礼也忘了,尴尬回道:“容,容妃娘娘,您,您找奴婢?”
含香一挥手,冯太医就自身后跟了过来,“听储秀宫伺候的奴才们说,妹妹近日少眠多梦、夜里心悸,怎么治也不见好。本宫心想,那给妹妹请脉的苏太医,虽擅长妇科之症,但说到安神定魄,终不如院判冯太医。今儿个正巧,冯太医来给本宫请平安脉,本宫想起妹妹之事,便着人去储秀宫探望,谁知妹妹竟不在,这一路打听着,便追到了慈宁宫来。”
含香扭头朝乾隆爷淡淡一笑,继续表演道:“说起来,也是臣妾失职。臣妾辅佐愉妃姐姐襄理后宫,竟不能早日发觉贵人妹妹的病扰,以至拖延到今天。皇上不知晓,这女人怀胎期间,最易心烦气躁,本就胸腹不畅,再加上睡眠不足休息不好,白日里难免会神思恍惚,就是做些违背常理的事情来,也是有的。若是冲撞了圣驾,皇上可要念着咱们为您受的这番苦楚,法外开恩才好!”
乾隆爷一早就听出,爱妃这是救火来了。紫禁城里冤魂不在少数,毙命在妃嫔手里的宫人更是数不胜数,乾隆爷不是没见识过,也不是心里没数,只是或坠井或悬梁,总会找个名目,如永贵人这般青天白日当众活活打死的,还真是开了先河。不但违了祖制律例,更是打了万岁爷的脸面。他虽不见得多仁爱,但也不至于是位暴君,万不能叫天下人置喙他纵容妃嫔草菅人命。如今爱妃给了个台阶,把这一切归咎到永贵人心悸恍惚上,既全了他的脸面,又不至于母子越说越顶当面撕破脸,乾隆爷开始考虑,要不要就坡下驴,踩着台阶走下去。
含香做着一切自然不是为了永贵人,要按照她所受的教育,杀人就该偿命。可是这东西六宫里,小黑屋、小暗室、小刑房还少吗?永贵人今日被逮个正着,不是因为别人比她都善良,而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蠢!就算老太太把她交出来又如何?她是贵人是主子,顶多算处罚奴才失当,左不过是降级、禁足、罚俸银,就她现在这双身子,连罚跪佛堂都不可能,相较于那丢了小命的宫女,又算得了什么?!既如此,还不如全了大家的脸面,也让自家男人好受些。
“永贵人杖毙宫女,其行实在可恶,如依案情而论,将其位号摈黜,亦不为过!但念及她受病困所扰,神思恍惚才致如此,况怀有皇嗣,不宜忧心过重,故而从宽处理。即日起,禁足储秀宫,罚抄经文百遍,也可修身养性。冯太医,给她好好看看,若是病还没治好,就不用出来了。还有,罚她出银一百两,给那毙命宫女的父母,着其殓埋。至于位份……”
“皇上,”含香按着自家男人的手,仰头道:“生下皇嗣,有功,杖毙宫女,有过,不如就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了好不好?”
乾隆爷冷哼,心说那也得她生出来以后再说。只是他跟老太太的争论便是在此,爱妃求情也是为了不让母子越闹越僵,只好暂退一步,“贵人的位份,朕就暂时给你留着,若他日再有差池,你就等着被贬入辛者库吧。大清朝以贱籍之身生下皇嗣的,也不是没有前例!”
永贵人欲哭无泪,心说这回可完蛋了。生了孩子不但没功,要是再犯点事儿反而罪上加罪,听万岁爷的意思,她也别再想仗着生过皇嗣翻身了。况且今日被坐实了神思恍惚这一说,日后没有万岁爷开恩,她这辈子都别想从储秀宫里出来了。冯太医诊脉?冯太医还不是都顺着万岁爷说!
要不怎么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句老话,做好事未必有好报,那是被前人验证了无数遍的。汪氏这会儿不但不念着含香为她求情,反而咬牙切齿把她恨得更深。
眼见容妃在万岁爷心中的分量,在场女子,又有几人不是如此嫉恨着。
“行了,哀家也乏了,吵吵半天,就这么散了吧!”没降级却也没讨得脸面,老太太心里自然不畅快,挥挥手打发众人。
乾隆爷也不想在此多待,他跟自家老妈,真是越来越没有话说了。
“儿子告退!”乾隆爷牵了爱妃的手,也不等她说完“臣妾告退”,扭头就往外面走。
含香望着这耍起气性的万岁爷直觉好笑,一边任由她牵着手继续走,一边想着再做些什么安排,多补偿下那叫菡萏的宫女家人,却不料背脊突然被大力推了一把,猛然向前扑去。
“不,不好了!主子,主子流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摆渡大叔称汪氏出身满洲正白旗,我对此尚有疑问,因为翻了翻清史稿,貌似没提到她的旗籍问题。况且满洲八旗跟八旗满洲的概念不同,满洲正白旗恐怕也并非正白旗满洲,水嬷嬷就暂时认为她是汉军好了。虽然满人入关后很多有了汉姓,像完颜、瓜尔佳,就有改姓汪的,但史料记载是件挺严肃的事儿,汪氏又是生过女儿能上爱新觉罗家玉牒的妃嫔,没道理记载上不称呼她的老姓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