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回归久违的静寂,思识愈发清明,他渐渐能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盼妤并未听他的话去与大营另行约定火药穿山之期,她剿匪之心太过迫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以保全村中百姓为顾念,只一味想把那村落造成山中来匪的屠宰场。
海东青传去了速战速决的消息,当时对峙之势危急,她甚至隐忍到底都没有向山外发出暂停破山的信号,这正是他们躲避不及被牵连受伤的原因。
杀伐决断之坚定,不惜代价之决绝,这番行事风格依旧是那么熟悉。
他并不怀疑,盼妤在做决定的过程中将自己安危放在考量第一,甚至对敌人屠杀的意图之所以过分强烈,都可能因为他的身份已然暴露。
重遇一路来,不管发现她添了多少改变,薛纹凛都不曾怀疑她这点脾性。
他此刻心底一片荒芜安定,既无怅惘也不生气。
盼妤对外指染朝政和私底下本就具有鲜明的两面性。
他们是同类人,只不过比比谁的心更硬。
虽然就近记忆令薛纹凛消减了心中的感动柔软,但凡事还要往远处想。
他冷静地审度当下局势,心知若要助司徒扬歌重掌乾坤,皇帝与她都是首当其中要拉拢的助力。
薛纹凛不想再去琢磨利用与合作有何差别,这委实太动脑伤神。
他只知一旦动了参与的念头,前方势必又是一场大道无垠的博弈,薛纹凛只觉得尚未启程就已身心俱疲,但自己似乎又别无选择。
耳旁尽情传递窸窣细碎的动静,那“侍从”就在身边,他偏生就是逃避着不想睁眼。
“凛哥,你装睡时,表情会不自禁地变得严肃。”
颤巍巍紧闭的睫羽倏忽上扬,薛纹凛不掩懊恼,瞳孔倒映出侍从清丽冷质的面容。
盼妤松口气,当着男人的面脱去身外简薄的侍从装扮,露出内里一身利落的黑衣劲装,将身姿修饰得愈加玲珑有致。
薛纹凛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细碎低哑,“朝中有,重臣跟随,这像什么样子?”
她慢慢靠近,俯身将脸故意正对薛纹凛二寸比邻,微烫的鼻息只能在两方眉睫之内沉落,她本就是故意,于是悠然淡定任凭薛纹凛侧首逃避。
“凛哥,你别生我气。”这股柔软乖巧的歉意浑然天成,出自盼妤这一路在薛纹凛面前伏小做低的拿手好戏,她心心念念的每一步,的确刚好落在薛纹凛的思绪里。
盼妤继续解释,姿态里有股撞南墙也不后悔的决意。
“你安然无虞非但是第一要务,你身边也不能再有隐患。太多人看清了你的脸,尤其山中来匪绝对不行。即便村落留下来的活口也必须在此后永远,尽在我掌控之中。”
薛纹凛退无可退,徒劳将肩膀贴紧软枕,气息略有些不稳,“你有你的成算,不用道歉。”
盼妤远离了一分,苦笑道,“你肚子里的蛔虫已经告诉我,你心中失望得很,失望多了所以就不在意了。”
她稍停顿,“我最怕你不在意,我这一路不是努力许久,好不容易唤醒你的在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