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盼妤底气十足地走了进来。
她见薛纹凛背对自己坐在圆桌旁不反应,连忙指挥下人将沐浴事务一应布置。
幸得伺候沐浴这事在船上操办过,是以她吩咐客栈帮忙打点显得颇有经验。
想到有朝一日操持这些生活琐事,其实感触良多。
她年少时在祁州尽管做的是不受恩宠的郡主,却在衣食住行方面待遇优渥。
成年后只为追逐跟随薛纹凛的征途步伐,的确过了少许苦日子,但却不见得凡事须亲力亲为。
而后她并没能好好当先帝嫔妃,是薛承觉一朝称帝后才加封的太后。
从此位及至尊,何止十指不沾阳春水,简直不沾凡事俗物。
在济阳城,她善于从旁感受俗物百态,但依然是旁人眼里的“林大娘子”。
复忆这许多年来,她作为普通女子,似乎离脚踏实地过日子的确差那么一点。
她与薛纹凛至上位者惯了,高处不胜寒时,所闻所见习惯包裹着自我猜忌。
即使普通时日的一点相处巨细,因为太平凡,反而更容易生出窦疑。
盼妤叹口气,暗自不欲把自己与薛纹凛相比。
他们二人的心态,如今毕竟是不同的。
她正是从过往中得到了悔悟,才分外觉得与他的每分每刻都值得珍惜。
薛纹凛却似乎是相反的,从过往中受到了伤害,就越发不珍惜往后的时岁。
盼妤明白自己才是最没资格评判和指点的那个,于是只得穷着急。
薛纹凛对释放来的顺从与讨好始终充满拒绝甚至厌恶。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无限妥协是条死路,根本挽回不了什么。
如若伤痛能通过做点什么就此抚平,那任凭耗费再多岁月,她也求了值得。
如若伤害早已埋葬在薛纹凛回忆里,待时间终究洗涤一切,她还哪来的机会?
眼前这男人的表现,就有这么点苗头。
不偏不倚,无悲无悦,完全不像在勉强着忍耐自己。
她自行敲了门,开了门,热热闹闹一应筹备完毕。
期间,薛纹凛始终背对着自己一声不吱。
门关好了,她静默半晌没有说话,但这只是出于安全考虑。
她几步走到薛纹凛身后,看着对方的“没反应”,不免薛微沮丧,“凛哥。”
盼妤心知结果地喊了一声,打量起这个瘦削挺直的背影。
须臾,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努力自抑着没有发出喘气和咳嗽,但薛纹凛的脊背因为特地用力僵直,而忍不住双肩颤抖。
盼妤从他身侧躬身急切望去,虽然仍是看不清面目表情,却能瞥见无力垂放在桌上的指节,上头的指甲盖正泛着一圈明显的淡紫。
她惊惧而徒劳地咽了咽喉咙,轻声微颤地问,“凛哥,要不要躺着歇息?”
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毕竟他从来都被薛北殷之流照顾得很好。
薛纹凛出门来去从不仓促出行,自我主张也十分万全有度。
这么强大自信而有章法,是以她时常连关心都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