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匪冷不丁薛纹凛会直接对话自己,匕首上紧张泛白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面部肌肉抽动着磕巴,“王,王爷莫问,权当属下为您出这口恶气。”
薛纹凛乌沉沉的黑眸平静无波,面容无悲无喜,“你想杀我?”
薛承觉和绑匪闻言,竟同时怔愣了两秒。
少年皇帝脑海迅速扫掠另一个念头,“杀他何须特地选在这?”
杀薛纹凛的最佳之地当属北澜战地,只需对阵时盯准目标放暗箭便可。
这家伙企图逼迫自己诱使薛纹凛靠近,难道是周围——
薛承觉努力转动偏倚的脖颈,一双利眼开始自庙内的角落慢慢细致搜寻,须臾间,少年漆黑的瞳孔遽然缩紧——
这家伙恐怕是要——
一石二鸟!
“叔父不要管我!”
少年喉结轻动勉力说出几个字,被喉间的匕首瞬时划破了道血口。
绑匪随即自他身后发出受伤困兽般的含糊反抗,恼羞成怒的低吼如同机关开启的信号,风中顺势撞进几声沉闷的啸鸣,这名金琅卫贴紧薛承觉,大胆地双臂环住少年。
电光火石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快不过凭空由远及近的数道破空声,除了薛纹凛。
这男人站在绑匪因少年拦在身前的视线盲区里,在对方环紧薛承觉的同时抽出了腰间的兵器。
一柄软剑银光四溢,并无华丽招式,而是快速简单朝对方手部几个穴道斜出刺去,对方被刺麻得反射性松开手臂,与薛承觉间离了半步。
薛承觉浑身虚软不好动弹,他无奈地定在原地,眼帘微抬的瞬间,瞳孔里闪烁着微恐与震惊。
他最后看到的光影,除了那片从天而降的巨大薄氅,还有薛纹凛荡漾着温和水泽的极美墨眸。
随后,有人隔着薄氅重新环抱住自己,薛承觉隐隐猜到会发生什么,正因这个猜测令他心神欲裂。
瞬息,箭簇入体的声音隔着薄氅如期而至,沉闷而刺耳,在薛承觉脑中如无数烟花般炸开并无限放大、重复循环,他只感到环住身体的手臂坚定紧实,喉咙被黏土填死埋实般无法开口吐出任何一个字。
薛承觉的心跳越来越快,当感官重新恢复时,身后男人的惨叫和周遭亲近的悲呼此起彼伏。
遥远混沌处传来薛纹凛轻弱的说话声,是薛承觉从未听过的宽和温柔,有着沉溺美梦般轻抚额头的温度,絮絮叨叨,比父皇甚至更像一个普通父亲,“哎,到底还是个孩子。”
薛承觉对此话深感愤愤不平,他厌恶被当成一个孩子,为何薛纹凛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他又懵然惊惶地想,难道叔父看到了自己方才面对箭簇时不自觉流露的恐惧么?
还是叔父感受到了自己心底忍不住会为他担忧的一点悸动?
幽幽远远地,脑海听见随侍自己从小到大的老太监,那个连父皇驾崩时也不曾放声嚎丧过的宫人,此刻正撩起一副独有的公鸭嗓哭得欲生欲死。
他仍是被紧箍得无法伸开手脚,但他发自内心底地,不想被人扯开薄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