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纹凛不疾不徐喝着茶,从逆光中抬起下颌。
男人低磁冷质的声色理不清情绪,“你家少爷好歹在洛屏有名有姓,你将府中境地说得这般憋屈,是想证明什么?证明跟踪我们是无奈之举还是保护人之举?”
杏儿眯眼面色微变,阿碧却也不是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草包,听罢冲薛纹凛瞧去,眼神晦暗不明,两人竟不约而同惊叹,“你们果然知道。”
薛纹凛清瘦的手臂横在桌边,见女子挡住阳光,满脸百无聊赖,转而向窗棂看去,他神色悠远,似对和她对质也并无兴趣,仿佛被戳中心事也无所谓,只是语气淡淡。
“你们最错了的心思,便是把曲夫人当傻子,她早已发现跟踪,昨日那一趟便是故意溜着尾巴玩笑罢了,不想你们不但当真,却也被旁的人钻了空子。说起来,她无辜因天楷受累,心焦于救她的应是这府中才对。”
杏儿一怔,不禁脱口而出,“她怎么会知道?”
男人声线依旧温和,似听了什么理所当然无需解释的事,“你家少爷与老爷合作多年,前后打点应早已圆滑完备,事无巨细不可能有错漏,不管陪同上岸的是谁,怎会没有出城文书?”
似被阳光一时炫花了眼,他舒口气,重新看向两个少女的面上淡淡浮起血色,甚至嘴角都留了隐约淡笑,“她只是故作不宣,随意游走自在,观察你们态度罢了。我想,天楷少爷未必说了一定不给文书,只是让你等探探虚实,索性没什么便能放人的吧。”
阿碧完全懵然,看来是个不知情的,她转头看着自己姐妹,见杏儿神色间露出几丝慌乱,不禁瞠大眼。
“公子现下似乎不像在诈我等。”杏儿叹气,“不瞒您说,公子却是留了话,他与天烟小姐兄妹情深,除了她本人,少爷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才对夫人存了试探之意,其实我也没想到——”
她初时从善如流抬了姓秦的一手,只是想观察女人的反应,被这男人几句话霎时惊燥了后背,为难地皱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他能伺机将人证物证都找个齐全,为何夫人那帕子上会有名字?”
薛纹凛习惯性咳着嗽,修匀的手指捏着披风的绳带,“我们人生地不熟,在你地盘自不会做不该做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人证既在现场,日光明媚场地空旷,为何说不出到底谁动的手?无非只是凭着手中的物件,行栽赃之意,而这栽赃的真实目的,只怕并非我二人,而是冲着天楷少爷来的。”
杏儿咬着唇,暗叹自己大意,她这才领悟到,被带走的是曲智瑜正室夫人,而刺史府向来窝里斗得厉害,刺史未必能驱使得动捕头,若曲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坏的是少爷大事?
不管如何,面前这男人说得不错,夫人不能有事,否则公子在赣州无法交代,哪怕是被捕头惹急了闹出动静,于公子行将大业也是不利的,所以还得将这位夫人安稳控制在自己手里。
“为了你们二位好,当然也是出于对我自己的保护,我看还是早日将夫人营救回来的好,天楷少爷想把我们做人质也罢,试探也罢,那是同一个营帐内里的事,不得让外人来置喙和占了上风。
杏儿明显已动了心,乘她还没回过神,薛纹凛状似淡然不在意,薄唇翕合却字字切中要害,“不管是为了天楷少爷,或者说同仇敌忾也好,更甚之为了你们能交差,此刻我们总算坐在一条船上,夫人得救,这是当前不可扭转的决定。”
阿碧怔忪看着男人,顿时有种被欺骗的羞怒,“公子方才不是还在说,在说夫人强迫于你,现下你要去救她?”
杏儿睫羽冷冷扫掠过同伴,终于起了一些怒意,“你若再如此成事不足,便给我闭嘴,此刻公子是为了大局,自救同时救我们,你想少爷回来,我们如何说清楚夫人进了大狱?”
阿碧扬声辩驳,“她自己触犯律法,难道还要怪旁的人不成?”
“是了,她为何出门?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克扣了出城文书?当初少爷是不是说不许给文书,既是没有,这样横生枝节在关键之时惊动了那捕头,就凭你这脑子有几条命去少爷跟前解释?”
阿碧被说得噎住,一脸难看地抿嘴不言,她再次忍不住偷偷瞟了瞟男人,仿佛很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偏偏男人始终一副淡定悠然,秀丽的容色里窥探不到任何神思。
她心中颓然,不得不赞同同伴的想法,似想到了少爷的手段,嘴巴细微地抖了抖,终于叹口气,“好吧,你打算如何救,可不好同那捕头硬着来,他是个犟骨头,还得修书一封给何长使才好,让他无论无核都要保得夫人无虞。”
阿碧轻轻“切”了一声,“就是因为那没骨气的官员不可指望,难处不就是在这里么?须得找到那捕头造假的罪证才是。”
“是了,公子还请你回忆回忆,昨日你们到底去了哪里,是否真的去过他所谓的案发现场,那丝帕是怎么回事,如何可以堵住他的嘴?”
薛纹凛面色沉静如水,听着这些重复的问题表情毫无变化,“那丝帕上的名字,是有些古怪的。”
“哦?古怪在哪里?”
刺史府地牢潮湿阴暗,壁灯上微弱的火光随风声摇曳,秦捕头问完话,听得盼妤的话放下酒杯,嘴巴一咧,顿时笑着问道。
脚下的稻草阴湿深重,正因其中水汽太重被她踩出咯吱咯吱声,盼妤垂首笑笑,她只是被扔进地牢,却没有被大刑对待。
甚至放她入牢狱后,这捕头对她所谓的犯恶事实全无叩问细节的兴趣。
“那人证,他当时可没说到底我与他到底谁动手,而这块帕子上的名字,哼,你莫忘了,你去府中时可不认得谁是潘清儿,如何一眼便便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