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不甘心地还想再说,但刘健已经微笑着打断了他:“你先去吧,我会留意此事。”
杨廷和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虽有万般不甘,却也明白,自己还不足以与刘健抗衡。他向刘健一揖到地,带着几分怨气和无奈离去。
刘健看着空荡荡的值房,心中充满了沉思。其实,杨廷和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在那暗潮涌动的朝堂之上,他沉默不语,并非因为胆怯,而是在深思熟虑。一旦他的话语随风飘散,落在百官耳中,便会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炸裂出刘公对林蒙的嫌隙,或是揭露林蒙的阴谋诡计,让太子误入歧途的传言。
届时,朝堂将掀起狂风巨浪,影响之深,难以估量。首先,都察院那些热血沸腾的御史们,定会掀起一场弹劾风暴,将内阁淹没在无尽的奏疏之中。
他紧闭双眼,沉思良久,终于开口:“来人,请吴世忠。”
吴世忠,弘治三年二甲进士,江西之子,兵部给事中。他初入兵部,便面对两京及山东、河南、浙江的饥荒,敢于直言赈济弊端,条陈兴修水利、恢复官仓之策,其言辞之犀利,条理之清晰,令朝廷为之动容。
刘健对他青睐有加,虽其科举成绩不甚理想,却能在年幼之时洞察时弊,可见其非同凡响。今吴世忠已在礼部担任给事中。
一番品茗之后,吴世忠匆匆而至,向刘健行了一礼:“刘公……”
他是一位面容慈祥、令人心生敬意的人物。在弘治朝,忠厚之德尤为珍贵,正如欧阳志,深得皇帝与刘健的赏识。
刘健直言:“你去西山一趟。”
吴世忠一听,立刻心领神会:“西山之事,下官有所耳闻,下官明白了。”
刘健微笑道:“你便以便服行事,不可多言,只需暗中观察,将结果直接报于我,切莫声张。”
吴世忠恭敬点头:“下官遵命。”
吴世忠离去后,刘健心中仍有些忐忑。杨廷和所言非虚,太子之命运,关乎社稷安危,此事不容小觑。他正欲落笔拟票,却见值房内一片寂静。
他想喝口热茶,却不料茶已凉透,便唤道:“来人,快端热茶。”
然而,片刻之后,仍无动静,他不禁有些恼火,不经意间抬头,却见弘治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背着手,默默注视着他。
刘健连忙起身欲行礼,却被皇帝轻轻拍了拍肩膀:“卿家辛苦,不必多礼。朕只是随便来看看。这份拟票,可是顺天府请求推广红薯之事?”
“是也。”刘健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顺天府的急切之心,意图让屯田千户所迅速铺开,但老臣却深知,大事须得细水长流。屯田千户所言之有理,推广红薯,岂能急于一时?须得如绣花般细致,先在各州府播下试验之田的种子,细细观察红薯在不同水土、气候下的生长奇迹,待得一切成熟,方才逐步推广,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嗯。”弘治皇帝轻抚胡须,笑容满面:“治理天下,就如同烹煮小鲜,微妙至极。没想到,推广红薯这件小事,竟然与治国之道异曲同工。”
刘健亦悠然一笑:“非是老臣深知陛下,而是深知杨廷和与林才这两位能臣。他们此番来访,定是对老臣有所不满,或许是要向陛下告状呢。”
“……”
弘治皇帝凝视着刘健,失笑之余,不禁感慨:“还是刘卿家最懂朕的心。”
刘健微笑着轻轻摇头:“非也非也,老臣只是深知朝堂之深,一点小小的波折,若处理不当,便能演变成翻天覆地的巨变,陛下此行,莫非是为太子殿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