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南和伯府、礼部尚书程府,宦官如风驰电掣般飞来,府中众人纷纷跪地迎接。
宦官面无表情,神情沉痛,身为宣读圣旨的使者,他自然清楚什么样的旨意需要配合什么样的表情。
南和伯府的圣旨来得稍晚,因为宦官辗转得知徐经就在林家,所以迟了一步。
林景隆在五军都督府,林蒙则去了詹事府履职,家中主事的是杨管事和林蒙的四位门生。但宦官明确指出要徐经接旨,即便旧伤未愈,徐经也不得不前来。
林家上下数十口人,听到“诏曰”二字,心中震撼不已。若是只针对个人,那便是“敕曰”、“诰曰”之类的字眼,而“诏”却是昭告天下、人人皆知的含义,这是要向天下人宣告的意思,绝不局限于当事人。
这一变化,让杨管事感到一阵惶恐,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惊动了如此大的阵仗?但愿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出事啊。
皇宫深处,那宦官高声呼喊:“朕登基十二载,一心求治,对贤才如饥似渴。国运兴衰,全赖科举选拔,公理正义,尽在其中。今年会试,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街头巷尾,无人不谈。言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竟玩弄文场,与市井为伍,未入考场,试题已传遍九城;更有江阴举人徐经,暗中勾结程敏政,泄露试题。流言四起,朕即令锦衣卫彻查,岂料竟遭屈打成招,罗织罪名,听闻之事,令人发指。幸有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力挽狂澜,拨云见日,揭露林蒙的诬告。朕未能洞察秋毫,以致程敏政、徐经蒙受不白之冤,遭受牢狱之苦,受尽小人陷害,此乃朕之失职,一时昏庸,让忠良蒙冤受屈……羽林卫总旗林蒙,南和伯之子,今入宫觐见,直言不讳,斥责朕昏聩无道……”
杨管事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他岂知,圣旨之下,文字自然要添几分华丽。
林蒙在暖阁中直言不讳,只是陛下如此行,非圣君之举;然而到了起草诏书的翰林手中,却变成了“昏聩不明”。这简直是斥责皇帝为昏君!
自家少爷这是彻底豁出去了。
这样的作法,也太惊世骇俗了……杨管事惊恐万状,只觉眼前一黑,耳畔嗡嗡作响。
其他府中仆役虽未明其意,但毕竟学识有限。
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乃朴实的书生,一听之下,既担忧恩师,心中又暗自叫好,恩师……真是令人敬仰啊。居然敢于仗义执言,恩师实为我等楷模,学生们的楷模,心向往之。
在欧阳志这样的读书人眼中,仗义执言,乃至高无上之事,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亲临现场。
唐寅与徐经二人,心中惊疑不定,泪水模糊了双眼。
林蒙,竟敢如此请命。
这是何等的勇气,唐寅心中涌起一股决心,此生对恩师,再无他念,愿为门下走狗,终身追随。
徐经震撼得浑身颤抖,泪水如雨滴般洒落。
为了自己,林蒙敢于直斥天子,这是何等的仗义啊。
他几乎能想象,在那朝堂之上,林蒙气宇轩昂,义正词严,手指天子,口中慷慨陈词,犹如古代贤臣……比干、魏征亦望尘莫及。
只是……他脸色突变……
难道会有什么不测吗?
且听那宦官声声悲鸣,倾诉衷肠:“朕心惊胆战,幡然悔悟,这起错综复杂的冤案,虽有人诬陷,然实乃朕昏庸无明,视而不见。朕之罪,山高水长;万民之罪,罪在朕身!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诚惶诚恐,誓要改过自新;今赐贡生徐经重振旗鼓,其余受冤者,亦官复原职;羽林卫总旗林蒙,现居东宫,忠心耿耿,献策献谋,直言进谏,为国为民,堪称楷模;特此晓谕四海八荒,让天下皆知………”
重获功名……
徐经心头一震,目光如炬,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对于一位学子,功名犹如生命之光,十年寒窗苦读,十年风雨赶考,从县试到乡试,从乡试到会试,一路披荆斩棘,方才有望成为贡生,其艰辛可知一二。
徐经激动得面颊泛红,热血沸腾。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杨管事那震天的欢啸,他捶胸顿足,喜极而泣,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天哪,皇天在上,保佑我家少爷安然无恙,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