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文官之身兼领虎贲中郎将之职,在郊祭之时既为崇德帝递给祭书,又为崇德帝作护卫,职责尤重。自然,心情就不会轻松,他正紧抿着嘴唇,眼神锐利地扫着队伍,少了在宣政殿中的谦和之气,反而让人感到一阵震慑和战栗。
出宫立于天子旁,这个时候的他,想出鞘的利剑,正散发着寒寒剑气,看在有心人眼里,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这一次郊祭。长隐公子也来了。以往他总是以身体不好为借口,拒绝参加郊祭,今年倒是破天荒来了。这样的谪仙人,去到哪里都是备受瞩目的,只是他仍是那副飘渺遗世的样子,并在在乎众人的打量。
长隐公子和沈度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相互微笑着打了招呼,就各自转开了了。
长隐公子看着长长的祭祀队伍,漂亮的眉目略微皱了皱,总担心会发生什么。安国公府铺在宫中的线。查到了与郊祭有关的几个调动。这调动涉及了礼部、太常寺、少府监和殿中省,线索太纷杂,暂时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他亦不知这些调动是针对什么。
于是。他便跟了过来。想看看按部就班的郊祭能否如常进行。
随行的队伍中。还有两个人对沈度给予了异乎寻常的关注。这两个人就是秦绩和朱宣信。他们关注沈度,不为别的,就是担心沈度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沈度在朝中以审慎细微著称。若是他发现少府监织染署的大裘冕出了问题,那么事就不成了,他们就白谋一场,织染坊自就不能到手了。
秦绩和朱宣信的目光并不刻意和频繁,像是不经意地掠过沈度身上一样,但沈度是何等警觉的人,在秦绩和朱宣信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
沈度不着痕迹的观察着秦绩和朱宣信,发现秦绩和朱宣信时不时有交谈,而且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自然,尤其是秦绩,似乎有些紧张。紧张,当然是为了什么事。
沈度的眸子转了转,随即低声吩咐了陈维几句,见到陈维“得得”地骑着马去了队伍末端,这才放了心,然后驱马离御驾近了些。
没有多久,他们就来到了郊祭的地方,这地方离京兆南门并不远,毕竟皇上带着百官,不可能走得太远。
这里早就搭起了内外三层祭棚,祭棚后面还临时搭建了几个小房子,用以存放郊祭所需的物品。这时,田地边上站着不少百姓,这些百姓都是经过朝廷精心挑选的,三代以内都是身家清白的才能站在这里。皇上郊祭是为了国泰民安,当然要有普通百姓来见证。
这个祭祀仪式,不管如何进行,都是为了巩固天子之威,以宣示皇权的存在。是以,这祭祀的仪式十分考究,须得皇上亲自下了田地去亲扶着犁作耕种状,随后皇上焚香更大裘冕,领百官跪拜祈求,接着礼官诵读祭书,又举干威之舞,最后将祭书投到燃烧的秸秆中,郊祭才算完成。
帝后二人到达祭棚后,就有虎贲士兵重重守卫着了。当然,皇上下田地也会有虎贲士兵跟随,沈度则留在祭棚内,负责着这里的守卫和安全。就在崇德帝挽裤脚准备下田地的时候,陈维悄悄地来到了沈度的身边。
“主子,那两件大裘冕出大问题了!少府监的官员都呆了,祭棚后面快要压不住了……”陈维低声说道。幸好沈度故意站得离百官远一点,这些话并未传到旁人耳中。
沈度赶到祭棚后面的小房子时,就见到织染署令宋鸿神色惨白,另外几个少府监官员也是一脸缟素,他们眼神迷茫而惊恐地看着装着大裘冕的箱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而他们的身边,有一个人正被虎贲士兵死死压着,丝毫动弹不得。
这个人的嘴里,正塞着一团秸秆,“嗯嗯”叫着话都说不出来。他脸色涨得通红,脸上还有几块淤青和几个血印,绿色朝服都被扯破了几个口子,看着十分狼狈。
见到这个人,沈度的眼神亮了亮,没想到,他将计就计吊上来的,竟然是这个人,事情,比他意料的还好得多!这个人,他认识,是从六品太常寺丞方崧,尚书令方集馨嫡亲的侄儿!
“这是怎么回事?”沈度看着箱子里的大裘冕,压低了声音道,明知故问。
“方崧这厮,竟然毁了皇上等会穿的大裘冕!皇上肯定要问罪,完了,这下完了……”宋鸿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颤抖着捧着明显被咬了几个口子的大裘冕,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冕倒是好好的,只是这大裘,胸口正中就被撕破了几道口子,根本就不能穿着郊祭了!而且是两件都毁了,这可如何是好?毁这大裘的人,等于杀了他,此仇不共戴天!
想及此他边流泪便恶狠狠地往方崧那里看去,恨不得啖其肉拆其骨!
其余几个少府监官员,同样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方崧,如果不是还要将他交给皇上处置,他们早就将方崧往死里打了。
沈度眯眼看着拼命摇头的方崧,眼角漏出一丝疑惑。方集馨嫡亲的侄儿,怎么会如此愚蠢,被人拿来当枪使?
他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惊讶的叫声:“这是怎么回事?沈大人,你也在这里呀?”
这个声音隐有些放荡,又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感,这是……七皇子朱宣信的声音。
沈度转过身,微微低头说道:“见过七殿下和世子。”朱宣信身边站着的,不是秦绩还有谁?
这两个人各带了一个仆从,他们一踏进这小房间,就好像带来了一阵阵压迫和威势,宋鸿快速地抹了一下脸,强自镇定下来,方崧则在拼命挣扎着,“呜呜”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