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从猛一见到克拉特巴克小姐后的吃惊状态中回过神来了,摆脱了似乎一时张口结舌的局面。
“我有话要跟你说。”
朱利叶斯极不自在地瞥了吉塞尔达一眼,可是他无计可施,没办法阻止埃米莉·克拉特巴克继续讲下去。
“我初到切尔特南的时候,”她说,“你在一定……程度上唤起了我的一些希望,现在我认识到这不过是我个人的一部分……空想,可是由于你至少在一个短时期内让我感觉到……我也是个女人……就象其他女人一样……所以我要谢谢你。”
“要……谢谢……我?”朱利叶斯结结巴巴地说。
毫无疑问,他这时一定十分窘迫。
“是的,要谢谢你,”埃米莉·克拉特巴克说,“我一生中从未有过多少幸福快乐,可是,在这最后一个月里我幸福快乐过了。虽然我知道再有奢望……是愚蠢的,可是我至少会有一些……回忆……对你的回忆,林德先生,以及所有那些……你对我说过的美好言语。”
她在说最后几个字时,已是呜咽出声了。紧接着,她把俗气地饰有大量鸵鸟毛的头一低,转身走开了。
朱利叶斯呆呆地注视着她离去,过了一会儿转身朝吉塞尔达怒气冲冲地大声说:
“嘿,真是!我简直难以想象,有谁会象她这样毫无自知之明,这样……”
吉塞尔达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头都快掐进他的肉里了。
“追上她,”她执拗地说,“追上她,说上儿句好话。让她听到一些值得回忆的话。要友好些……真的要友好些。这对你没什么损失……可这对那位可怜的……女人却意味着……一切。”
她一时以为朱利叶斯会公然反坑她,拒绝照她要求的去做。
这时她跟朱利叶斯四目相视,朱利叶斯看出,吉塞尔达是多么真挚地要他这样做。于是,朱利叶斯急忙向后转,大步追向埃米莉·克拉特巴克,这时她已沿着长长的林萌道走出老远了。
吉塞尔达看见他们一起站到两棵树之间的树荫下交谈,后来,她似乎觉得他们的谈话纯粹是私人之间的谈心,不应该看,就将自己的杯子送回配制矿泉水的柜台。
她把杯子放下时,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她心里明白,自己不仅披埃米莉·克拉特巴克哀婉的神情所感动,而且还痛恨着朱利叶斯,恨得那么厉害,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奇。
她不仅恨他,而且鄙视他。
一个男人——随便哪个男人——举止行为怎么能象朱利叶斯对待那位可怜的丑八怪那样呢?虽然她长得丑,却也是天生如此,而且她仍然象任何别的女人一样有七情六欲。
吉塞尔达可以想象得出,朱利叶斯是那么漂亮潇洒,出身高贵,因此当他在埃米莉·克拉特巴克的生活中出现时,多么象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
当然。她当初到切尔特南来,曾希望朱利叶斯曾经向她表示的关注与爱慕之情,会转化成正式求婚。
那女人恐怕会成天地想到他,吉塞尔达暗自在心里说,夜里也会梦见他。
吉塞尔达不用问就十分肯定,埃米莉·克拉特巴克以前从没遇到过象朱利叶斯那样身份的绅士。
如果不拿他与伯爵,甚至与亨利·萨默科特或上校相比,毫无疑问,他肯定算是相貌出众的。
随后。突然地,象一扇窗户一下子关上了百叶窗,他不再理睬她了,而是象伯爵希望他做的那样,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位更有钱、肯定也更加漂亮的女继承人身上。
“一个人怎么能够这样卑鄙无耻呢?”吉塞尔达暗自问道。
紧接着她又想,自己在这幕戏里所扮演曲角色不也是几乎同样应受指责么。
朱利叶斯对埃米莉·克拉特巴克弄虚作假,装出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一副爱慕之情。而她呢,在扮演一个假角色,只是为了欺骗朱利叶斯,还因为伯爵希望能阻止他跟那位不幸的可怜虫结婚。
吉塞尔达自譬自解,心想埃米莉·克拉特巴克即使与朱利叶斯成了亲,她所受的痛苦将会大大超出她此刻所感到的痛苦,但这种想法也不起作用。
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爱情并非众远象小说家所描绘的那样美满幸福的。
爱情是痛苦,爱情是灾难,爱情是她对目前感到不能获得的东西的一种渴求。她在心中把自己与埃米莉联系起来,在这个问题上她们俩有同感。
她们俩都同样爱着一个无法得到的男人。她们俩都面对着黑暗渺茫的前途,没有希望,没有光明。
吉塞尔达一心想着心事,因此她猛可地听到朱利叶斯的声音,意识到他又在她身边时,不由得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