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当然是相对官学来说。如今大定实行的是县学、州学、国子学这一个官学体制。又怎么会允许开设书院呢?不可行,不可行!
原来,顾重安与顾霑所说的,就是他在晋州所受到的启发。他内心激烈动荡想出来的那个办法。他认为可以导百姓明理的途径。就是开设书院!
“父亲,孩儿觉得,有些事情没有人去做。不代表这件事就是不行的。自大定立国以来,就没有一个儒者这样奏请过,时移世易,焉知不行?”顾重安这样反问道。
他端坐在顾霑对面,神色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顾霑的反对而有急色。这些想法在他脑中搓来揉去,已经淬炼得十分圆润。在顾霑面前,他也无须着急。
“帝王心术既见书院肇灾,又怎么会允许呢?”顾霑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难道顾重安想做一件大事,却是显而易见地不行。
“父亲,朝廷虽开始官学,然县学、州学皆是权贵富家子弟,这一点,国朝早年动乱尤以军功为重,所以弊端不显。但长此以往,国朝将无人可用。”顾重安又说道。
大定就如一个大湖,权贵人家只是很小的一注溪水,普通人家才是湍湍大流,如今朝堂借官学拒大流,湖水最后定比干涸!
听了顾重安的话语,顾霑并没有说话,他其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儒者归附官学,以自身才学高者称之为大儒,实则是冷漠自利之徒,这样的儒者,能教出什么样的弟子?官学能出什么样的人?将来在朝为官的,又会是些什么人?这些是大定之基,不用根基上去稳固,大定哪里能久安?”顾重安的话听起来有些悠远,他的目光也不在顾霑身上,而是飘得很远,落在了晋州某个巷子。
顾霑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汗颜。他讶异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以往这个一直平平的儿子,怎么会说出这一番惊人之论?大定久安之事,就连中枢官员也很少想。重安到底在晋州经历了什么?
其实顾重安在晋州没有经历什么大事,正是因为那些事太寻常太普通了,让人醒觉的时候便会更加深刻。
“故而孩儿以为,设立书院可以让普通百姓入学,是让百姓知理的好办法。这事,孩儿打算在八月初一大朝会上请奏。”顾重安说罢,便笑了笑。
仍是那么端方敦厚,却有些不一样。
顾霑看着顾重安,没有再提反对之言,他决定成全顾重安这个奏疏,不管事成与否,儿子便问心无愧了。于是,他提点道:“八月初一朝会,可奏。但事不一定成,你最好联合秘书省官员上疏,机会还大一些。”
秘书省的官员如果也是这么想的话,集合众官员力量,此事皇上或会考虑一番;如果只是重安自己一个人上疏,光是应付朝官的攻击就无比艰难了,皇上定必不会允许。
“多谢父亲指点!秘书省葛洪是个厚道的人,为了百姓,他一定会应承的。” 顾重安声音高扬,脸上明显有喜色,认为葛洪一定会应承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当他将这个打算向葛洪提起的时候,葛洪却眉头紧皱,一脸为难。
“重安,我知道你还在想着晋州那位老人,心中不忿想做些什么,但此事不可行,我不欲答应。”葛洪叹了一口气,颇为不解地看着顾重安。
他一直平平不就是好了?何必要上这个奏疏呢?私立书院这个提议,根本就没有意义的。
皇上鉴于前朝覆亡,肯不会允许;更重要的是,这个奏疏动摇了朝官的利益,此乃挖朝官根基的事情,他们必定群起而攻之,葛洪不愿意陪顾重安去承受这些攻击。
他就快致仕了,只想平平安安在秘书省度过这几个月。
顾重安听着葛洪直截了当地拒绝,一脸呆滞。在晋州的时候,大人都愿意救下周老丈,可见他也认为朝廷禁止私立学庠的是不对的,为什么不愿意上疏呢?
顾重安不明白,这两者不一样。葛洪在晋州救下周老丈只是举手之劳,这是不会损害切身利益的,但朝堂上疏,则是与皇上、重臣作对,葛洪这样的性子,怎么会愿意?
葛洪的拒绝,让顾重安有些黯然,但他并不气馁。除了葛洪之外,,秘书省还有好多官员,肯定会有人愿意与他一起上疏的。
顾重安接下来找的官员,自然是同为秘书郎的齐泌和陈文裕,为此,他还特地在春晖楼设了酒席,邀请两人前来。
春晖楼是京兆文官士子喜欢去的地方,这里楼下设有一个个区隔雅间,楼上有精致厢房,能俭能奢,选择余地很大。为了不显得太突兀,顾重安便选了楼下的区隔雅间。
齐泌和陈文裕当然来了,这三人在晋州相处了一个多月,彼此熟悉了不少,平时也有几句私话可说。齐泌和陈文裕还以为,顾重安设席是为了增进彼此联系,顺便怀念一下晋州风情的。
不想,顾重安会说这样的事。
“陈兄齐弟都是秘书省俊彦,自是希望书籍经义得以践行,所以这次上疏一事,恳请两位助一臂之力!”顾重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末了站起来,朝两个人正正经经地作了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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