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也没关系。”
“晚上我要去医院照顾爸爸。”她顿了顿,“要进考场了,我关机了,中午再说。”
我思考片刻,用羽绒服和围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出了门。
天气很寒冷,长时间走路的感觉很陌生。上次我乘坐公共汽车还是秋风乍起的时候,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杜依的父亲是位**,未曾谋面。她的学校离我家很近,有一次她陪同学来配钥匙,由此结识了我。这是个好奇心很强的姑娘,否则便不会因为感觉我和别的锁匠有些不同,就时常找些借口来陪我聊天。
她率先提出要和我交往,我略作思考,答应了。她了解我的身体状况,知道我是一个随时随地可能咽气的病人,所以我认为这种感情更大程度上是天真的怜悯,而并非喜欢。如果这样能让她感觉良好,我又不排斥和讨厌,为什么不呢?
那的确是一种天真的怜悯。没过多久,她就体会到了我的沉默与冷漠,并且非常不理解。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终日面临死亡阴影的人,要想不搞得神经崩溃,那是必备的特质。我想要活得久一点,就得学会情绪平稳,处变不惊。
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必须具有相当逻辑思考能力的制锁人。
杜依的家很快就到了,上一次来还是去年她生日的那天。我把她送到楼下,然后独自离去。当时她邀请我去见她的父亲一面,我拒绝了。没有任何父亲愿意自己的女儿和我这种人交往,比起构筑虚幻的浪漫,我宁可面对冷酷的现实。为了她的情感,为了我的生命。
我走进楼道门,正是上班时间,楼里很安静。来到二楼,我找到了杜依家的房门。这是一道墨绿色的防盗门,无论是油漆还是锁,都很陈旧。
我俯下身观察着门锁,黄铜的金属表面氧化严重,灰蒙蒙的不见光芒。
“你找谁?”警惕的男低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头看去,一个身披草绿色军大衣的中年男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胳膊上带着治安联防的红袖箍,想必是刚才在楼外注意到我的行踪,跟了上来。
“我是杜依的同学。她今天考试,忘了点东西,叫我来帮她取。”我撒了个很常见的慌。
他没吭声,伸手做了个示意我开门的动作。
我掏出钥匙,缓缓地插进钥匙孔,转动了两圈,锁开了。
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解释似地说:“年底小偷比较多,我们得注意点。”
我报以微笑,见他转身下楼,我轻轻地吁了口气。刚才我取出来的是自家的钥匙,凭借羽绒服肥大袖口的掩护,做了些假动作而已。钥匙并没有完全插进去,至于转动的则是藏在钥匙槽中的一根铁丝钩。
既然我可以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不被发现地开锁,那个人自然同样办得到。
我拉开门,天蓝色的擦脚垫跃然入目。走进去关上门,掏出了工具,手脚麻利地取出锁芯,寻思了一下,再装回去。看了看表,前后历时两分半。
这是个足以把风险降到最低的时间,而那个人的动作只会比我更快。看准了时机,做这些事完全不会引人怀疑。
换了锁芯之后,他躲到了哪里?无论是楼梯还是楼外,反复进出都有给别人留下印象的危险。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躲在屋内。但他又是如何把钥匙交到杜依弟弟手中的呢?
客厅和卧室的栏杆都装着粗粗的栏杆,根据铁锈判断已有相当的年头。
我感到胸口一阵刺痛,难道这那个人也消失在了异度空间?
五
回家时,太阳还没有升到天空正中。我站在门前掏钥匙,一只白色的小狗从红砖房的后边跑出,黑豆般的小眼睛闪闪发光,向我汪汪地叫个不停。
我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哪位,一年多来,它对这里全部的住户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警惕。我曾经试图用香肠换取安静,不料它却吠得更起劲。
我打开门刚要进屋,小狗猛地冲上来咬住了我的裤脚。那张平时看上去滑稽可笑的小扁脸,居然带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和恐惧。我清楚地看到它白色的尖牙刺穿了裤子,厌恶和慌乱同时涌上心头,猛地一甩腿,小狗飞到了几米开外,打了个滚,迅速地跑掉了。
我挽起裤子看了下,好在它没有咬穿毛裤,免去了打狂犬疫苗的危险。
出门对我来说的确是个危险的举动。我坐椅子上气喘吁吁,前胸和后背有种割裂般的痛楚,太阳穴涨得厉害,最要命的是,又开始耳鸣了。
耳鸣是比头疼更讨厌的存在,后者还能靠镇痛片压制,但耳鸣却没有特效药。我烦躁不安地把外衣揉成一团扔到床上,勉强坐在工作台前,研究从杜依家卸下来的门锁。
杜依说过,她家里的物件保持着弟弟失踪时的原貌,那么这把锁自然也不例外。
我拿起放大镜观察锁芯:岁月已经磨平了七年前曾被拆卸过得划痕,只有锁孔处凌乱的划痕可以证明它的经历。我踌躇了片刻,决定拆开它。
很快,我看到了它的内部构造:氧化严重的锁簧展现出灰中带绿的颜色,几根线虫似的黑色物体卡在弹子间,那是日积月累的灰尘被钥匙搅拌所成的形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非常普通而标准的弹子锁。
我用镊子伸进锁壳,费了半天劲,夹出了减震和固定用的橡胶圈。它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