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今天,我站在家门口,双脚叉得与肩同宽,双臂抱在胸前,朝着家门内嚷嚷:“刘易阳,你干什么呢?不想去就直说,别以为磨蹭磨蹭就没事儿了。”
可惜,我的这把大嗓门儿并没有把我丈夫,也就是我女儿她爸从厕所里喊出来,反而勾起了我婆婆的不悦。她抱着我的女儿从房间里探出头来:“阳阳耳朵不背,你用不着那么大声儿。这一大早的,你们上哪儿去?一会儿小宝儿醒了要吃奶,你回不回的来?”
“妈,冰箱里有我挤好了的,到时间您给她热热喂了,我有个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了。”我嘴上说着,眼睛却盯着那扇紧紧关闭的厕所门。
“还有啊妈,您别给锦锦捂那么严实,这大冬天的出一身痱子,上医院都叫医生笑话。还有啊,她叫锦锦,您别总小宝儿小宝儿的,影响她的分辨力。”
“要我说啊,小名就叫小宝儿。”说完,婆婆颠着我那甫来到世上三个月的女儿缩回了房间。在这过程中,我没有见到锦锦的任何一个部位,眼中尽是包裹着她的棉袍,以及她顶着的棉帽。
刘易阳终于出来了。他那张洗过了的,刮过了胡子的脸比起九年前我刚认识他时,少了几颗青春痘,却多了几个青春痘遗留下的小坑。这简直好比我对他的爱情,少了几分年少时的热烈,却多了一撮热烈过后的灰烬。
“东西都带齐了吗?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还有协议书。”刘易阳步入我们那间仅仅八个平方米的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已拎了大衣和车钥匙。
“协议书?离婚还要协议书?谁来写?”我皱了皱眉头。
“好像是要的。算了,走吧,到那儿再说吧。”刘易阳率先走下了楼梯。
而我在关门之前,瞄见了公公刚从厨房里踱出来的身影,以及投向门口的审视的目光。也许,他听见了我口中的“离婚”二字,但八成,他会以为自己听岔了音儿,因为他并不知道今天我和刘易阳将要离婚。这事儿,目前还仅限于天知地知,我知刘易阳知。
第二话:刘易阳,我要跟你离婚(2)
等我到了楼下时,刘易阳已经发动了车子。或者,我应该更详尽地阐明,他发动了他那辆比电动自行车大不了几圈的摩托车。几年来,我讥讽了他成千上万次:“还不如换辆电动车呢,起码可以减少噪音污染。”而刘易阳始终反驳我:“不,起码我这辆车是烧油的。这就跟汽车的区别不大。”
不大?可笑,一个是“铁包肉”,一个是“肉包铁”。
我接过刘易阳递给我的头盔,二话没说戴上。换作以前,我又是要嘟嘟囔囔一番的:“戴上这玩意儿,那我还有发型可言吗?还有知识分子,都市丽人的样儿吗?”可如今,因为怀孕生女外加哺乳,我已经有足足十二个月没有往我的头发上加过卷儿,上过色了。一水儿的清汤黑发,随随便便扎了个髻,戴个头盔倒还能遮遮丑。
我把我那长及小腿的羽绒服往上抻了抻,正要跨坐上那“烧油”摩托的后座,刘易阳开口了:“悠着点儿,小心别把裤子扯了。”
于是,我抬脚跺在了他那只支撑脚上:“我这一身肉是哪儿来的?还不是因为给你生孩子。”
刘易阳哇哇叫了两嗓子,摩托也随之晃了三晃:“孩子是给我生的?不是吧?你不是说,离了婚孩子归你吗?”
“少废话,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疼得死去活来生下来的,不归我归谁?难不成要归你们刘家,毁在你们刘家手里吗?”我忿然地跨坐上了车,伴随着“刺啦”一声开线的声音。
“我说什么来着?悠着点儿。”刘易阳的话语中,夹杂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我下了车,走向了楼栋口:“明天再离。”因为今天,我必须先去缝补我这唯一一条还提得上去的裤子。
“那我上班去了。”刘易阳没事儿人一样的话语从我身后传来,随后是那摩托突突突的咆哮声。
我打开家门时,正好捕捉到公公的冷言冷语:“一个丫头,你还天天抱着?”这是他对我婆婆说的话,而我婆婆回话道:“小子丫头我都喜欢,谁像你,老思想,老顽固。”
我成心用力关上门,以告知他们:我回来了。然后,我走到公婆的房门口:“妈,爸说的对,您别总抱着锦锦了,不利于她的成长,胳膊腿儿的都伸不开。”
婆婆继续连颠带拍着我的锦锦:“放不下,一放下就哭。”
“那还不是您惯的?”我扭脸走回自己的房间,这句话没有传入任何人的耳朵。反正我要离开刘易阳,离开刘家,离开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了,那么我还是少说几句,换最后几天太平日子好了。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上哪儿去了?阳阳上班去了?”婆婆的问题接二连三。
而我避重就轻:“嗯,上班去了。”
第三话:刘易阳,我要跟你离婚(3)
等我刚把负了伤的裤子褪下来,那前不久也刚负了伤,最近已渐渐痊愈了的刘易阳的奶奶就回来了。老太太抖抖索索地开了门,呼哧呼哧地挪了进来。前不久,就在锦锦出生那天的一大早,老太太下楼下到最后两级台阶时,一脚迈空,坐了下去。送到医院,医生说:“没有大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在卧床了两个月后,老太太已恢复得与以前无异,照样的能吃能睡,心宽体胖,照样的早起遛弯儿,无论三九三伏。可毕竟年纪已近八十,爬五层楼难免气喘吁吁。
“奶奶,回来了。”我换好了居家衣裤,匆匆露脸打招呼。
“嗯。”奶奶的回应声几乎小过了她的呼哧声。随后,浑圆的她一步三晃地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