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能让袭击者得逞,对泰勒先生造成重伤,是我们大南美联邦安全部门的重大失职…”年轻军官似乎以为章泽权在责问他,全身紧绷,先一步道歉了。
章泽权被他反应逗乐,但又从话里听出他其实并不知道泰勒已死亡的事,又重新问了一次:“我是说,啧,你觉得,现在这份报告里推定的袭击手段,有没有哪里很奇怪?”
“奇怪?”年轻警官皱眉:“我看看…结论是[来自近地轨道或高空飞行器的远距离激光攻击]?嘶……我看看理由。”
如今已是危机纪元三世纪初,公元纪年23世纪,距离科技大爆发已有200年,大数据AI的应用已经普及,这类案件在发生之后就会迅速由AI分析大量相关信息给出一份分析报告,且早已被众多案例证明其准确性和效率。
年轻军官很明显也对这个匪夷所思结果感到疑惑,他很认真地利用自己的植入式信息终端去阅读理由:
“第一,面壁者外出的常驻安保力量包含了正常运作的埃癸斯反投射物拦截系统,理论上千分之一光速以下的投射物不可能对面壁者造成威胁……”
“……大气中的生物与化学威胁检测结果正常…泰勒先生的植入终端报错是E32,代表高温熔毁风险或其他…”
“…伤者受创角度是以俯角48°的方向出现的重度烧伤,证明攻击来自正面天空,而目前能造成同样效果的的等离子类武器无法在大气层中进行精确的超远距离打击…”
“啊,案发时还有一架负责警戒的安保无人机同样因为高温出现故障而损毁,如果假设是恰好途经了激光束攻击时的轨道,因此导致熔毁的话,这个推论便能完全成立了!”
看完AI列出的理由,年轻军官脸上的凝重和疑问一起消失了,就像旧纪元某个虚构侦探所言,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结果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AI就是干这个的,将巨量的数据进行巨量的穷举排列,这样只用加上一些简单的逻辑,就能节省大量人力得出结论。
作为现代人,年轻军官早就习惯了AI用笨办法在效率上将“聪明”的人类打败,所以这次他也被AI说服了。
但章泽权不是现代人,他是个旧时代的遗老,他觉得这件事真他妈的邪乎。
而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学习一些必要的刑侦常识时,有人告诉他:邪乎到家必有鬼。
“所以我觉得我们真的没必要再去现场一次了,探员先生,现在要求pdc配合给出所有在案发时间出现在既定天域的航空航天器数据进行排查才更要紧。”年轻军官语气突然从恭敬变得带几分强硬,惹得章泽权差点笑出声。
他当然知道军官语气变化的原因:pdc因为各种原因早就有“高高在上的精英”、“在大气层外却干涉地球的权力机构”这类刻板印象,现在这位地球军官突然发现攻击来自基本被pdc垄断的天空,pdc派来的探员却开着车去调查没什么问题的现场,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所以章泽权很配合地演戏:“不行,伤者身份首先是pdc人士,这次袭击事件的调查由我全权负责,地球安保人员只能做协助作用,明白?”
他刻意强调了下“身份”“地球”之类的词,然后偷瞄军官的脸色,果然比刚才更难看了些。
接下来的路程是章泽权乐于享受的尴尬沉默,让他可以慢慢寻找这次AI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因为他知道这次袭击绝对不可能来自空中的轨道激光攻击,得益于人类文明由内而外的信息化,章泽权自信自己掌握了所有有袭击意向组织的情报动作,每一个有组织的针对面壁者的袭击都在被pdc监视甚至被控制。
可泰勒还是死了,这意味着一个未知的变量在参与,它可能来自一个未知的新兴组织,或者个人,甚至想得再坏一点,袭击是三体人策划的。
所以这也是他亲自出马调查的原因。这次袭击无论动机还是攻击方式都完全出乎意料,就像战略游戏中制作者带着恶意制作的纯随机负面事件,让章泽权感到非常不爽。
很快,浮空车到达了现场,证物提取和现场记录早已完成,繁忙的空天交通让离城区不远的圣马丁机场无法空出太多时间为面壁者的“受伤”封场空转,现场已开始有序恢复交通,不过也确实为章泽权的二次探查做出了安排,让飞行器尽量远离了案发地。
现场比章泽权预想的更整洁,机场早被自动机器人打扫干净,但在来的路上,他大概有了怀疑的方向。所以这次来他并没抱着找到什么物证的期待。
他站在袭击现场,从身上摸出一个微型无人机垂直上抛,无人机没有下落,而是悬停在了章泽权头顶,然后缓缓上升,最终停在距地面十七八米的位置。
年轻警官顿时紧张起来,几乎就要伸手去掏枪了:“探员先生,这里是机场,你不该在管制空域操作任何没有报备的飞行器。”
“那你把申报链接发我,我有空补上——算了,我完事了,就这十几秒时间,你就当没看到好了。”章泽权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动动手指将微型无人机收了回来。
“你……做了什么?”年轻军官又被整懵了,但他没放松警惕。
他知道这类微型无人机可以进行一些基础的图像传输,或许能加上些雷达功能,将成像结果投射到个人的植入式信息终端,效果基本能视为外置眼球,但这又有什么用?
对于当代的军警等政府机关,只要条件满足,他们可以直接申请出动无人机对几乎所有公共场所进行类似操作,根本没必要本人到现场来,这让章泽权的操作更显可疑。
在年轻军官思考出答案前,章泽权已经钻回了他们来时坐的飞车,并用惹人讨厌的声调命令提出要求:“现在带我去证物间,咳,请带我去,下尉。”
尽管可疑又惹人不爽,但名义上这位“胡欢安专员”拥有比他更高的职务,军人又应当把服从命令放在第一位,军官只能带着怒气载他去证物存放间。
在“胡专员”又刻意给证物间的同僚添堵了两次,并且相当随意地徒手拿起证物查看后,年轻警官终于忍不了了,他需要马上对这位pdc专员的专业素质提出质疑,然后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送回他的太空老家!
军官正在脑子里构思措辞时,章泽权却随手把本就摔坏的证物——那架倒霉的安保无人机残骸——丢在了桌上,然后他拍拍手,说工作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