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伟思又抬起头看向了大壮,大壮努力表现得自然。
“你也知道,各国太空军都还在起步阶段,人手称不上充裕,尽管我们很重视面壁者,也理解并尊重面壁计划,但这种直接抽调人员的要求,不能由我一人决定,你的要求我会忠实传达,尽快研究决定给你答复。”
常伟思又沉吟一下,问道:“虽然这有悖面壁者计划的初衷,我可以问问理由吗?”
大壮自己的理由还不能告诉将军,但大壮帮将军找到了理由:“实话说,将军,我想要的人是章北海。”
“哦?北海大校确实是我军表现极为出色的一位同志,但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足够不稳定,您其实看得出来的,将军,他的胜利主义信念来源到底在哪?”
章北海的胜利主义来源成谜是常伟思之前就已经在担心的事实了,但他一直不能确定。章北海是一个用决然的行动和全部热情去隐蔽自己目的的人,在行动上他骗了所有人,常伟思也只是在用逻辑倒推其信念来源时才产生了怀疑。
现在大壮要干的,是帮常伟思坐实这个怀疑,至少也要添把火。这又是个反派才喜欢干的事,大壮想,说不定他也该习惯了。
“这些信息也来自你那不可思议的‘直觉’和推理能力吗?陈大壮?”将军自己都因为自己的话笑了一下,他一辈子待在一个讲唯物和科学的军队中,但遇到这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却下意识想要用直觉去理解他。
“不,”大壮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理由:“我能搞到的三体情报让我发现了这一点,章北海反常地在被三体监视并且被标注为无威胁。”
这是完全的谎言,但是一个起码两百年不会被戳破的谎言,在以单人之力威慑到三体文明后,大壮在人类世界拥有了最万能和保险的借口:三体人说的。
那么如何跟三体人隐瞒呢?大壮发现更简单:身为威慑者,他没有必要向三体人解释任何事。
常伟思没有在说话,仍然在以他锐利的目光审视大壮。
大壮知道他在思索,思索这句话是否是“面壁者的谎言”的一部分。
但跟上次大壮请求他获得保护一样,常伟思这次也没有直接回答,仍然用需要“研究通报”为由先把问题搁置了下来。
既然坦白了目的,那么所谓的“军队政工建设考察”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大壮跟常伟思道别,却正好知道了常伟思马上要去出席“未来史学派”的一场研讨会开幕。
“未来史学派”,这个在小说世界观里出现连半页都没占到的松散学术集团就是章北海坚定失败主义的原因,他们用已知理论构建了一个几乎完全准确的社会发展图景,用逻辑预演了人类因傲慢而招致的毁灭,然后因罗辑的努力而被彻底埋进了历史。
但是现在,这些学者和战略家们还不知道一些比罗辑更大的变数已经发生,如果他们在自己的理论里加入这个变量,是否能帮大壮更好地改变那些还未发生的历史?
因为突然想到这点,大壮请求一起参加,毕竟只是一个完全公开的学术交流活动,常伟思没有拒绝。
活动地点不远,也没有豪华的阵仗,在更像章北海父亲多年人脉和工作沉淀产生的一场老友会,参会者仅仅出于自身责任感和危机意识而聚在一起摸索着人类的未来。
之前还在大壮面前表现出军人钢铁般坚定和谨慎的常伟思,在代表军方致辞时也更像一个普通的老领导,竟也显得和蔼了些。
大壮的出现稍微影响了一下现场氛围,这些知识分子们比常人更能理解面壁者肩负的责任,同时也因此对面壁者怀有更深的防备和敬畏。
所有人除了礼貌性的微笑,眼神都似乎在大壮身上寻找答案:面壁者要旁听我们的讨论,他的目的是什么?
真的只是兴致使然想要旁听一下,但这话到他们耳朵里只会变成“此地无银”的意思,所以大壮也只是礼貌地微笑,随他们猜吧。
会议过程也没那么严谨,要不是周围都是比自己岁数大上一倍的中年甚至老年人,大壮甚至幻视起了大学时那种自发组织的尴尬又无趣的社团活动。
都是大家性质高昂地交流,不时传来默契的笑声,也有气氛基本融洽的争执,只有大壮坐在角落,插不进去谈话,又要礼貌地报以微笑。
其实他也算有伴,旁边有个跟他年纪相仿的胖子,正一脸冷漠地刷着手机。
大壮到现在都还在用诺基亚的按键机,但胖子则是换上了新潮的三星笔触滑盖机。
他的状态就像被家长强迫押去参加婚宴的年轻人,某种角度来说,大壮还挺能理解那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