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从高烧中醒来,感到全身乏力,胸闷气短,甚至睁开眼睛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但他还是和诡异的感觉抗争着,睁开了一半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头顶无影灯一样的影子,然后又虚弱地晕了过去。
他陷入了梦里,梦里他什么都没干,但他认识到这是梦,所以想要醒来。但就像被困在海沟底部的沉船一样,他感到四周无尽的压力,黑暗灌进他的耳蜗,耳膜在水底挤压出扭曲的声音从眼眶溢出。
他呼吸着海水,让冰冷灌入肺部,然后全身想要颤栗,不过巨大的水压和掩埋至腰部的砂石正在阻止他的一切动作。他努力让自己向上浮去,但徒劳无功,于是他吐出肺部残留的最后一个气泡,意识包裹在气泡中晃悠悠地向水面浮去。
他看到水面的光线靠近,感到欣喜,然后气泡终于冒上水面,他也终于睁开了眼。
眼前一层灰蒙蒙的,他不确定那是自己眼睛里的东西还是视线看到的什么。
他又眨眨眼,顺带在脑子里理清自己的思绪。
他是大壮,他想着跟一个姑娘见面,他这一觉一定睡了很久,久到他醒来时有些害怕,他好像还背着一些责任,让他迫切需要醒来。
脑子就像一坨浆糊,一些他捕捉不住的思绪跟泥鳅似的在浆糊里撒欢,他能记起来,但这个过程估计不会太短。
但首先,他确定了眼前那片延伸开的灰色景象是某处天花板,因为他又开始慢慢感觉到重力,理解了自己正躺在某处床上,而且记忆中没有这么个地方。
“没见过的天花板。”他用干裂的嘴唇和似乎被挤干的喉咙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大壮问自己,但答案滑走了,他也懒得去继续纠结。
现在比起上一次朦胧中醒来的痛苦感受好多了,除了长久睡眠带来的脱力和左手的酥麻感有些不适外,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
他现在要撑起身子,看看这到底是在哪儿。他想用双手肘部做支撑,但是左臂突然传来一阵空洞的钝痛感,身体本能停下了动作。大壮歪过脖子抬起左手查看。
他感到左手很轻松就抬了起来,像没有质量似的,但眼里并没有自己手臂的影子。
怎么。。。他努力把左手抬高,做出抓握的动作,但视线里依旧空空如也,他疑惑地顺着手臂的位置看上去,才看到自己仅存的半截上臂上缠满绷带,断口处渗出些黄褐色药渍,或是组织液?他没什么太深的医学知识,只知道自己的左臂没了。
我不是在冬眠吗?哦对,大壮记起自己的最后记忆是进入冬眠舱,他要冬眠十年,因为他是面壁者,面壁者是干什么的来着?记得好像挺复杂,我还是先搞清楚我的左手为什么没了吧。
很奇怪,大壮的第一感受并不觉得自己左手的消失是一件让人痛不欲生甚至愤恨的事,他的潜意识里隐隐觉得这算是自己干过什么理当付出的代价,但同样,他现在还理不清楚缘由。
他侧过身子,用右手和双腿做支撑,发力起身,却发现自己右手还连着两根小细管子,看起来像是某种点滴,不过管子和皮肤的连接处并不是他以前常见的针孔和针头,更像某种。。。显卡上的水冷液接口?
这是什么鬼比喻,大壮觉得自己的联想可以换点更好的意象,但脑子里的浆糊还剩很多,他又放弃了继续思考。
一股尿意袭来,冬眠前按理说他是按要求排空了存货才进的冬眠舱,现在看来虽然接口有变,但点滴的某些副作用并没随着医学进步而消除。
不过从这些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痕迹来判断,看来自己确实是利用冬眠到了十年后,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又想出声试试看能不能叫人,但胸腔似乎还没能力剧烈鼓动,他只能含糊发出些嘶哑的声音。
不过这就够了,这个灰扑扑的病房一样的房间外很明显有人守着,一个看起来没比他小两岁的年轻人从门口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两人对视,四眼茫然。
大壮想先开口,但实在发声起来有些困难,而且他也不认识对方是谁。不过对方比他先反应过来,走进病房战战兢兢地请他躺下。
可我才刚刚坐起来诶,大壮想这么回答他,但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顺从着躺下。
然后年轻人就急匆匆地走出去,接着房间外传来他颇有些激动的大声呼喊:
“大壮先生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