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屁就放,别扯什么老子像儿子的过时俏皮话。”章泽权决定不惯着他。
大壮终于抬起头,恢复了往常的神态:“行吧,我尝试让话题自然过渡,我失败了,这次我是来给你发请柬的,我跟明雪商量着把婚礼给办了,记得随份子,多塞点儿。”
章泽权哼一声:"我包个六块钱意思下就行了,你个面壁者还能缺钱?"
“不缺,但我选择办婚礼主要就是想看你这种肯定光棍一辈子的家伙纯亏份子钱的表情。”
“倒确实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不反驳一下?”
“这辈子我确实没希望了,下辈子再说呗,你不如祝我前往下辈子成功。”
“一辈子是一辈子的事儿,这辈子没干完的事儿下辈子可干不了了。”
“啰里吧嗦的,整得你活过上辈子一样。”章泽权不屑。
“那可不好说,我面壁者陈大壮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大壮还是那副贱兮兮的表情,但有一瞬间章泽权差点就把他的话当了真。
大壮说的婚礼在三个月之后才开始,这期间章泽权被要求在实验室里提供基因和检测各项生物指标,并提前开始进行适应性调养,因为保密要求太高,他的所有通讯方式都被管控,是大壮出面才让章泽权能回家一趟。
十年不见,章泽权的父亲比母亲看起来苍老了更多,但他还是换上了军装欢迎自己的儿子。曾经笔挺的旧式军装也无法将他的佝偻彻底隐藏了。
而母亲叫来一起接风的一众亲戚倒是依旧让人局促又烦闷,但这是最后一次跟他们见面了,所以章泽权还是选择了挤出仅有的耐心,不甩脸色给这些絮絮叨叨的亲戚。
在家这最后两天过得很平淡,直到章北海的女儿,他的侄女来找他。很明显她刻意选了她妈不在的时候跑到他家阳台来。章泽权从年轻的她身上才瞬间感受到十年的时间究竟可以改变多少东西。
如今的年轻人比他更不乐意寒暄,很直接地问:“叔,你说,我爸他当年为什么能狠下心冬眠呢?”
章泽权没有回答。
侄女似乎也没指望他能有像样的回答,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理解身为军人有责任和荣耀,我也理解担当和取舍,我甚至愿意为此走上跟他相同的道路。但是我当时还小,我不知道我爸他是否在做决定的时候理解了我妈这些年过得有多寂寞。”
章泽权还是没有回答。
侄女于是站在旁边等。
看来这位侄女虽然不像他爸那么寡言,但还是遗传了北海哥的固执,所以章泽权知道自己给出回应之前是打发不走她了。
“我不知道。”章泽权虽然了解章北海,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跟家里人解释自己哥哥是什么想法。
“我知道叔你不知道,但是你还有机会去问一问我爸。”
“嗯,我会问的。”
“谢谢叔。”
章泽权还想趁此机会说些什么,但嫂子的声音隔着好几堵墙传来,把侄女给唤了回去,所以他只能露出一个估摸着很难看的笑容去草草回应。
可是到时候他的答案你也听不到了。
章泽权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或许对方只是想要这个提问本身能传达到吧。
临走前妈给他说了很多,父亲却只是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章泽权感觉到粗糙的手和竭力控制的颤抖。曾经他的手那么有力,章泽权有点伤感地想。
除了执行意识转移的团队和大壮,他对外的规划是持续冬眠,直到面壁者选择将他唤醒。因为实验的敏感,他最终会获得新的身份,对于“章泽权”这个社会个体而言,这和死亡没有区别。
在父亲的手触碰到他肩膀的时候,章泽权突然理解到这件事对他和他父母而言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然后他想到了侄女想问北海哥的那个问题,又想到大壮说的那句话。
“一辈子是一辈子的事儿,这辈子没干完的事儿下辈子可干不了了。”
所以他笨拙地把爸妈都拥进怀里,很认真地说了谢谢还有对不起,最后和父亲一样,分别转过头遮掩自己湿润泛红的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章泽权都在实验室里等待着意识转移的那一天到来,虽说不是囚犯,但为了保证不走漏风声,实验者跟被实验者都被严格管制对外接触,这样的日子倒是和坐牢区别不大。
因为大家都多少知道章泽权跟大壮的关系,所以希恩斯团队的人都多少对他都有些防备。这证明面壁者希恩斯的团队对这个职位看得足够透彻,知道来自其他面壁者的一切都不可信任,包括实验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