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昼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近西山,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心结已解眼前白龙腾空而起,不过是挥爪之间天空中的招魂幡便噗呲一声落在地上,激扬起不轻的尘土。
白龙化作一个黑袍男子立于两人面前,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雷鸣,响彻天地。
云雾迅速在头顶聚集,暨白的脸色一变道:“天罚雷劫。是阿婉!她在哪里?!”
昙昼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道:“实不相瞒,我们也不知道。”
暨白:“……”
暨白:“???”
“你们——”饶是好脾气如暨白都有些无言以对,转身就朝着雷劫正中间的方向跑去,谁知有人动作更快,在雷劫落下的一瞬间挺身而出,直直撞入那雷劫之中,电光石火,地上的石头被劈成齑粉,屈材抹掉嘴角的血线,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清明。
昙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屈材不说“天机不可泄露”这样欠打的话了,因为他早已不怕反噬,早已下定了决心要替婉娘去死。
婉娘本就是逆天之物,因为幻境的缘故她的身份彻底暴露在天道之前,天道自然容不下她。而屈材……
昙昼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从储物袋中掏出自己准备渡劫时候用的、积攒的法器朝屈材的方向丢过去。暨白的脚步顿住了,他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天空又是一声惊雷响起,屈材伸手接住,巨大的避雷法阵以他为中心迅速展开。
婉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就要冲上前去,却被避雷法阵抵挡在外,万千雷电都在刹那之间涌向正中的法阵,涌向其中的屈材。
万雷奔腾如烈马,千万道白光在天空中枝丫疯长,如黑色绸缎紧绷的褶皱一般,水桶粗的雷电击打在屈材的身上,噗嗤一声,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婉娘已经哭出了声来,她骂道:“你出来,你出来!这本就是我的劫,用不着你替我受!你凭什么替我受劫!凭什么!你滚出来啊!呜呜呜,屈材,你出来好不好。你说我们之间无缘,你这如今又是在做什么?你出来……”到了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暨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为屈材痛哭流涕的婉娘,下意识后退一步。
屈材手中的避雷法器一件又一件地消耗,可即便这样他的身上也已经鲜血淋漓,他似乎听不见婉娘的话一样,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扭头看了过来,与此同时,他手中最后一件避雷法器也已经消失。
昙昼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但被曲维舟拦着也不能上前。
雷劫一下又一下地劈打在屈材的身上,暨白反应过来,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将雷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天道见自己被这二人戏耍,顿时心生不快,雷劫的攻击一下猛似一下,暨白直接将屈材推了出去冷声道:“是我逆天改命,与你们无关。该受劫也该是我受。”
说罢,他悍然化作原形,飞身上前以龙身迎接了漫天雷电,白龙一族钢筋铁骨,但是他早年受过伤,浑身骨骼被打碎重塑,压根受不住这样强度的雷电,没一会儿便被打得跌落在地,无法动弹。
又是一道雷电下来。
这一下的雷电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迅猛,显然是奔着几人的命去的,不过是片刻便直接砸在正中的一人一妖身上。
关键时刻,屈材顶着漫天雷电站了起来,他的脊背千钧重量,手脚发颤,仅仅凭借一人之力硬生生抗下了这道雷劫,他的七窍流出血液,在彻底失去光明前的最后一刻,他转头看向飞奔而来的女子,嘴角牵起一抹笑,嘴里分明是在说:“看,逆天而行。”
婉娘的身形猛地滞在原地,逆天而行。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想不明白,至少一直到昙昼将一块写了两人名字的三生石递来之前,她不明白。
她抱着三生石落下泪来,脸颊紧紧贴着三生石,感受着其中冰冷又温暖的温度,她笑了。
暨白似乎放下了一切,再三询问婉娘跟不跟自己走之后,独自一人回到了水族,说是要回去赎罪。
某日,昙昼带着一坛清酒和一碗红烧肉来到屈材的墓碑之前,她笑着道:“原本在幻境里就想吃了,却还是因为你们两个被逼着吃了素,现在你可得给我补回来。”
微风拂过,墓碑之后一株芙蓉花微微摇晃,变作人形,婉娘和她一起举起酒杯,将酒水浇在地上,上了香之后,婉娘和昙昼坐在墓碑之前说起了话。
其实昙昼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婉娘有很多的话要说罢了,她说:“我看了那名名为容婉的女子的一生,只觉得我们有太多的不一样。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知道谁可以回答我。转世之后还是同一个人吗?”
昙昼举着酒杯的手一顿,“不知道。”
“是吧。我也不知道。”婉娘笑笑道,“我被困在容婉的身体里,被迫观看了她和暨白的一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跟着暨白回去。哪怕我真的很感动,哪怕我见到他的时候真的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那样不对,不仅仅是对不起屈材,也对不起容婉,对不起暨白。”
“对得起自己就行。你想与他走吗?”昙昼道。
“对得起自己就行?”婉娘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忽然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或许一开始是想的,我想离开,想远走高飞,这样就想不起任何的伤心事了,可我选择了留下来,因为婉娘是属于屈材的。”
谁知昙昼却反驳道:“不,婉娘是属于婉娘自己的。哪怕是屈材还在,他也会说出和我一样的话来。没有人天生属于谁,你的人生由自己做主,你有胆识,你可以去见识更加广阔的山河。”
婉娘愣住了,忽然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谢谢,谢谢你昙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