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子摆了摆手,说道:“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怎么样。你们不必劝我,这些天多亏了两位妹妹对我不离不弃。平时,是我太吝啬爱财了,对你们,尤其是奴娘未免奸滑了些。我给你们二人赔不是了!”
说完,老鸨子就要起身下跪,惊得徐拂和奴娘连忙把她放回到了床上。
老鸨子气喘吁吁,说道:“奴娘,你去把我的梳妆盒打开,里面有一把钥匙。徐拂,你去取我的铜镜来。”
奴娘含着泪,把梳妆盒打开,拿出钥匙,放在了老鸨子手中。徐拂则是把铜镜取了过来,但不知何意,便放到了老鸨子的床边。
老鸨子举起手中的钥匙,对徐拂和奴娘二人说道:“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床下有一个箱子,用这把钥匙可以打开,里边有我在风月中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我死后,留它们无用,你二人分了吧。”
说完此话,老鸨子连忙捯了几口气,开始喘息。
“姐姐说得哪里话,好好将养,没事的。”奴娘语带哭腔,说道。
“还有,我把你的《快雪时晴帖》卖掉了,妹妹不会恨我吧?”老鸨子转头面向徐拂,说道。
“哪里话,那是我主动给姐姐的,怎么会恨你?”徐拂握着老鸨子的手,强忍泪水。
“哎!”老鸨子叹了口气,“我这一生,身在风尘,奸滑爱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交下什么姐妹,在临终前,还有你二人相伴,足矣。我去后,徐拂,你来掌管点花苑,奴娘辅助。切记!善待姐妹们!”
这“善待姐妹们”五个字,老鸨子气喘吁吁地连说了三遍。
“知道了。”徐拂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趁着徐拂点头之际,奴娘则在一旁,偷偷抹了抹眼泪。
“点花苑的房契,也在我床下的箱子里。”老鸨子交代完,又对徐拂和奴娘二人说道:“来,你二人扶我起来梳妆。”
此情此景,二人都无法拒绝老鸨子的任何请求,连忙按照她的意思,把她扶坐了起来。
老鸨子,拿起刚才徐拂放在床边的铜镜,照在脸前。她看着素面朝天、骨瘦如柴的自己,不禁笑了起来。
老鸨子笑得好开心。从她进入风月场,成为风尘女子后,还是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上一次柳叶儿唱这首宋人严蕊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时,正值老鸨子第一次见到温侨,正在给他喂酒。
如今,老鸨子弥留之际,在徐拂和奴娘二人给她梳妆下,则自己唱了起来。
只见老鸨子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气息全无,一头歪倒在了床上。
生也在床,死也在床,情也在床,爱也在床。
人生一切,过眼云烟。
此时窗外,不合时宜地下起了春雨。
春雨贵如油,点滴无白流。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