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县衙。
主簿听闻林逊是要参加郁罗试的修士,不仅不敢为难,反而办事很是用心。
毕竟谁也不知道林逊能不能顺利通过招录,成为玄元署的在籍仙官。
此时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验明金乌村里正签字画押的文书,又查了县衙户曹的底档,再问了几句金乌村的风土人情,全对得上。
主簿别无疑问,带林逊来到偏院。
一排青瓦房的门口蹲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邋遢道人,正惬意的边晒太阳边捉虱子。
主簿皱眉道:“许知命,这位林仙长是今科郁罗试的考生,你尽快把他的铜契办妥,不得延误。”
邋遢道人许知命慌忙站起,点头哈腰的道:“怎敢劳烦主簿过来,喊一声,我过去领人就成……”
主簿没搭理他,对林逊笑了笑,拱手道:“祝林仙长此去青云,仙途永寿。”
林逊微微躬身,目送主簿离去,再次转头看向许知命,笑道:“许道兄何以能在县衙任职?”
眼前这邋遢道人,赫然也是通玄境上品的修士。
道宫以玄元署统御修士,又立大乾朝牧守凡人,两套班子,泾渭分明,互不统属,只能协作。
主要目的,为防止寿命绵长的修士取得凡间权势,依仗超凡道术更加妄为。
故严令修士不得在大乾朝廷任职,违令者死!
许知命的脑袋不要了么?
“林道兄有所不知,像我这样数十年来屡次参加郁罗试不中的修士,已绝了长生的妄念,只好重新入世,和凡夫俗子们厮混。”
许知命搓着身上的灰,懒洋洋的道:“可厮混也不是好混的!路就那么几条,要么回原籍种地,安贫守贱,了却余生;要么去给游走州府的商队当供奉,可赚的多,死的也快。要么去富户人家当护卫,虽衣食无忧,终究是受人役使的贱职。要么好运被哪位官员看中,入了府邸当个幕僚……只是你瞧我,像是好运的吗?”
林逊不通相面之术,可观许知命的面相,脸长如吊,眉生殪骨,眼成三角,唇薄一线。
不必懂,也看得出来:
很不妙。
“许道兄豁达,面相不足为凭……”
“豁达个龟毛!”
许知命呸的吐了口浓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跟道兄直说吧。还不是没别的好去处,便找门路使了两千两银子,总算抢到县衙给百姓造铜契的坐班差事。”
林逊奇道:“违禁的差事,还要使银子来抢吗”
许知命笑道:“林道兄可能不知,八州广袤之地,亿兆生民,通玄境上品的修士何止万千?但每科郁罗试能通过的只有一成,淘汰下来的这些修士怎么办?总得谋生不是?可能看得上眼的差事就那么多,你不抢?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话糙理不糙,无论什么世界,只要有人,构成社会关系的本质不会变。
他又搓了搓胸口的灰,道:“至于差事嘛,因为要在铜契上画影刻字,凡人干起来耗时耗力,还经常出错,浪费资材。所以县衙才舍得额外花费每月二十三两银子外雇修士。看似开支大了,实则全年算下来,还省了不少铜契的料子钱。不过,咱们修士只是白役,不在县衙定额之内。道宫久而久之,体谅个中难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林逊恍然。
所谓白役,就是临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