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心欠。
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已将那婴孩、老太婆送上“不文山”的高地,并且又赶上坡来接应。
他一长飞身,猿臂一舒,铁手奋起一点余力,狠命一推,将手上两人向他千里一送,小欠及时接过两人,藉余势一荡,已勉强落回鳄嘴突岩上。
这时,雨已经开始下了。
由于上游决堤,再加上暴雨,是以水势更急了。
小欠把女孩、老头子提回高岩上,也用尽了平生大力,喘定了几口气,把老人交给女子,催促道,“快住上爬,这儿我料理。雨大,极滑,要小心你养父。”
女孩庆幸不遭洪流没顶,听小欠吩咐,一面扶老爹小心上坡,一面还频频回顾,跟小欠急道:“那位英雄还在水里,他——”
小欠促叱一声:“快上坡,要坍方了!这儿有我,你别回头。”
姑娘和老人只好艰苦上坡。那泥坡滑湿,要上得好一段,才有荆棘可作攀抓,两人就算要回顾,也无旁骛之力了。
这时,洪流上下,只剩下两人。
在水里的铁手。
还有在岸上的小欠。
铁手没有再叫。
他不再叫救命。
他因怕父女两人落于水中,所以刚才尽管已淹及其头,他仍屹立不动,双手高举:而今手上人去,忽流卷涌,他的功力尽在一双手,马步上的造诣可远不如三师弟追命,是以终于无法强持,人一浮,步一空,手脚挣动几下,反而更拉远了与岸上空岩的距离,而且连鼻咀已埋入水中。
还猛吞了几口水。
污水:他还分辨得出那刚烧过的水里杂的臭烧味道。
他暗叫糟糕,心中气苦。但他没有呼喊。
好不容易,他才凝下一口气,勉强在水流里把住步桩,但已无法寸进,同时,浊水已淹及他的鼻端。
——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于水面上。
然后他就望见他那位新交的朋友:
大脾气的伙计:小欠。
他就等于风中、雨中、那像鳄咀一般突出的高岩上。
——还有他膝上还搁着一口弯弯的古琴。
小欠也在俯视他。
铁手看到了自己的朋友,仿佛有点熟悉,又颇为限制。
——但他的心很平静。
他在水里笑了。
——不开口中的那种笑:至少,不至于让自己吞一口恶水的微笑的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死前最后看到的一个人,竟会是自己最新交的一个年轻朋友。
小欠没有笑。
他甚至还蹲了下来,用手托着下巴,望着他。
他的眼色很冷。
比水还冷。
脸色很白。
比东方那一点荒唐的晓色还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