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秤砣上,隐隐约约好像有1958的字样,那可是个大炼钢铁的年代啊。老农手里的这杆秤是怎么打成的?又是怎么保留下来的,又是怎么送给文化站长的?想来他也称过一些废品站里难得的旧书刊。
我常常去他那里聊。在他那里,常常用来包货的一堆报纸会透露早已过时的消息。墙根下农民的那一排土大碗,盛满了比风沙更多的惆怅。我无奈中难免抬头望望偶尔飞过的一只小鸟,也衔不来明天的晴朗。只盼来呼呼的北风啊争先钻进泥垒的破墙,我抱着吱吱呀呀的收音机,单调中进入了自嘲的梦乡。几回回数着墙洞外稀疏的星光,只记得门前屋后的野草,没日没夜地在冷寂中疯长,而我难熬的饥饿,不仅仅因为缺少青春的口粮。
人生和乡村都是一片空白,除了茫茫黄土啊还是黄土茫茫!没有一对疾驰的车轮来演绎山沟里的速度,也没有自己的秤来复校偶然从集上买回来的豆制品。
今天,妻子会开玩笑地称称买回家的蜜枣、糖炒栗子。我呢则再称了称插队岁月。秤杆翘起,我的眼前是:为了找一本老作家的旧着,得翻过多少道乱石山岗?多想吹一曲俄罗斯的名曲啊,口琴吹出的却是小村庄一个个漆黑的晚上。也许,许多同龄人也是这样苦熬寒窗。陈站长,我们是上世纪70年代的农民,我们得记住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脱贫的。
六
2006年6月13日,北京现代文学馆。82岁的贺敬之老师来参加我的作品研讨会了。我在发言中手举着这本密布着我学习心得的《雷锋之歌》,提到了它对我的深刻影响。
这是一本已经破烂的贺敬之的诗集。我中学时代抄写得最多的一本诗集。1963年4月11日《中国青年报》第三版整版刊出了《雷锋之歌》,5月就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这本《雷锋之歌》,是上海市政协的费金林于1977年春节送给我的。那时,他已在复旦大学读书,我还在他曾经也在那里插队的安徽省定远县文化局搞创作。金林从书架上找了这本书,指着仅仅67页、印数却达到万本的《雷锋之歌》说:“我是在1966年在宝山路新华书店买的,元一本。这本《雷锋之歌》被我带到了安徽,常常翻出来 ‘温故知新’,然后藏在了随我一起下乡插队的父亲解放前用过的米箱里。” txt小说上传分享
嘹亮的早晨… 一位“老三届”诗人的30年(9)
贺敬之老师从《雷锋之歌》中 “走” 出来,第一次与我见面,是在2003年9月15日晚上,第八届国际诗人笔会上。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谈了很多:“从《诗经》《离骚》开始……”
我简短的发言话音刚落,坐在我身边的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吉狄马加就对我说:“你请贺老在这上面签个名啊。” 贺老笑嘻嘻地接过他的笔,在这本《雷锋之歌》的扉页上签了名。《雷锋之歌》虽然历时40多年,但它一直是我从事抒情诗创作的榜样。
七
南码头的马路边,一辆垒满行李的旧助动车引起了我的注意。骑车的小伙子,多么像当年刚刚返回大上海的我。他的胸膛,是不是正贴着我29年前那件满是破洞的海魂衫?他的球鞋,是不是还系着我那副沾着污泥的鞋带?妻子还在那个角落里期盼着他的呼叫,女儿还在等待着他的短信。
他,是不是来自我当年务农的生产队,要不我怎么这样熟悉他的眼神?当年,他爸爸把我抬在肩膀上,送我去山外的医院,今天,我能帮他绕过陌生的小路弯弯吗?
2007年底,我的第九部长诗《城市的心跳》完稿了,我想用这里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来反映上海的表情。刚才路边的这一幕,就是我在这些日子里难忘的镜头。
白莲泾,昔日上海连接谋生之路的焦点,淤积了太多的沧桑与经典。黄浦江,由此映照出深邃、活力与妩媚。上海世博会会址,就在这段黄浦江两岸的核心区域。老街上,下岗工人多,大学生少,弱势群体集中。中国申博成功,这里的腰鼓队通宵欢庆,越敲越有劲。他们动迁后的一切,本身就印证了上海世博会的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任何变化,现在以至今后都将进入世界的注视中心。
这些天来,我风尘仆仆地奔波在周家渡、南码头、上钢街道、白莲泾工地、董家渡、六里桥、三林世博家园、上海世博局,采访了许多居委会干部和动迁户,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深刻感受到:历史的交替、空间的转换,在世博大动迁前后得到了集中体现。
这一部《城市的心跳》,用42首短诗组成,短则6行,长则400行,共3000多行,从2002年12月3日申博成功开始写起。内容有《黄浦江流进了时代封面》《小巷书记》《动迁办公室》《重回老街》《“申博号”龙舟》《听沪剧“卖红菱”》《舞动中国的扁鼓队》等。我发现新的题材与以前绝没有重复。因为这里勾起了我一串串在南市小北门的童年和少年的记忆,无数细节活龙活现。
我的诗稿出来以后,好几天晚上在白莲泾居民的新居里征求意见,并辅导她们一句句朗诵。在申博成功五周年的座谈会上,我发现好几个敲扁鼓的老妈妈都一边读,一边噙着热泪。也许,《新书架里的旧瓦片》触动了她们的心灵。
我深刻感受到:历史的交替、空间的转换,在世博大动迁前后得到了集中体现。这里的故事在世界上许许多多地方发生着。
工地上,谁的手臂在频频摇动?是掘土机,更是历史!我喜爱工地,因为我渴望有拓展的工程。我是白莲泾畔的浦东中学的六七届高中毕业生。今天,我又听到了:一群群身穿洁白校衣的新同学,朗诵起我献给母校的新作。
八
现在有一种议论:“现在还写诗,你有病吧。”不能这么说!不是所有的诗人都有病。第一线火热的生活被挡在了门外,思维就会呆板,文字就会晦涩,怎么发出时代的声音?“歌诗合为时而着”。
为了强调诗的感染力,必须努力再努力地深入到生活的底层,体验并发现真善、真美、真爱,然后让想象的异峰突起,并且去感染读者。
诗歌朗诵这个形式,群众很容易掌握。我2006年策划的朗诵讲座被列入了“东方讲坛”,每月组织艺术家们对他们进行辅导。我说:“首先要提起神来; 激动起来。不激动,观众怎么会激动起来?”
诗歌被淡忘,是由于诗人被淡忘了。不要羞于谈唱响“主旋律”。我写老百姓,给老百姓看。以前我歌颂伟人,也是从平民的角度出发。如今我写身边的居民,写城市,同样以这样的抒情姿态。因为我来自底层。我始终是个负有使命感的文学“打工者”。
我喜欢在城市的人流中行走。这人流总是那么汹涌、那么热情,它总是在考察我:脸色红润吗?步伐坚定吗?落伍是随时可能的。好在我依然爱拔上鞋就走,爱风尘仆仆,爱对比所有的新潮和旧俗。这一首首朗诵诗是不是代表着摸索着的我,前进着的我?
我比马雅可夫斯基更加幸福。他仅仅歌唱了列宁,我却沐浴着我们党的几代领袖的光辉。目睹了一场跨世纪的接力赛,感受到一轮又一轮太阳的非凡与亲近。今天,我作为龙的子孙,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