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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第2页)

陈阵叹道:我真想二郎啊,要是它还活着,这些苗条的狗还能叫做狗吗?

杨克说:草原没了狼,其它各个环节全松扣了。没有狼,猛狗变成了宠物,战马变成了旅游脚力和留影道具。

陈阵揉了揉吹进眼里的沙子,说:汉人对草原一无所知,现在的政策对草原功能的定位还是没定准,重经济,轻生态。内蒙草原是华夏的生态和生命的屏障,应该把内蒙草原定为生态特区,给予生态财政补贴,实行特别通行证制度,严禁农业、工业和流民进入草原。

吉普进入原来二队的黄金宝地——春季接羔草场,可眼前一片斑驳。秃地与沙草一色,硝粉与黄尘齐飞。陈阵满目干涩,望着草甸东北边远远的黑石山,他真想让杨克把车直接开到那里的山脚下。

杨克说:我在电视里看了20年的《动物世界》,越看我就越想骂你和骂我自己。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欠草原那么重的债。内蒙草原腹地七条最棒的小狼崽,个个都是珍稀品种,全死在你的手里了。我成为你的最大帮凶。现在我儿子一提起这件事,就骂我愚昧!农民!残忍!唉,从现代法律上讲,我的法律责任也不小,是我支持你去掏狼窝的。要是我不去,你肯定不敢一个人半夜上狼山的。上海知青在云南的孽债,还可挽回,补救,而且还能重新找回那么可爱的女儿,让我好生羡慕。可你我的孽债,真是无可挽回了……还是女儿好啊。我那个儿子,在家里是条狼,可一出门连只山羊都不如。被同学一连抢走三个钱包,都不敢吭一声。

陈阵默然。杨克又问:你这20年,国内国外,模型体制,经济政治,农村城市研究了一大圈,为什么最后又转回到国民性的课题上来?

陈阵反问道:难道你认为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的问题能得到最终解决吗?

杨克想了想说道:那倒也是。自从鲁迅先生提出国民性的问题以后,这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中国人好像始终就除不掉那个病根……改革20年了,进步不小,可走起来还是病病秧秧的,你就找个时间先给我开个讲座吧。

吉普一过高坡上的边防公路,可以俯看漫长的边境线,两人都惊大了眼睛。原先20多里宽的军事禁区和无人区,终于被人畜的增长压力所突破,如今成了人畜兴旺的牧场。这里竟是行驶1000多公里以后所见的唯一还能叫作草原的草场。草场的草虽然比过去矮了一大半,但仍是一片深绿,被军事禁区保护了几十年的草地还没有明显地出现沙化的迹象。大概也受到边境那边原始草原的湿气侵漫,这片草场竟显出一些被雾露滋润的嫩青色。一路上所见的干黄萧条印象顿时为之一扫。草场上红砖瓦房,石圈石棚像一座座散布在边境线上的明碉暗堡,每座房子大多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是一片片个人承包草场的中心。眼前的边境线草场散布着数十群牛羊,使两人吃惊的是羊群,每群羊庞大无比,大多超过3000只,有的甚至多达4000只。游牧已变成定居定牧。

杨克掏出精致的高倍望远镜,仔细地看了看说:这里的羊群也太大了,咱俩可从来没有放过这么大的羊群,比咱俩放的羊群大一倍,羊倌还不得累死啊?

陈阵说:原来的羊群是集体的,要是归私人所有,再大的羊群也能管得过来。个人管不了,可以雇人管啊,还可以提供就业岗位,利益刺激劳动积极性嘛。

陈阵面对如此兴旺的定居牧场,却感到脚下发虚。从前在夏季新草场集中扎营,集中放牧,人们都不用担心,牧草啃矮了,还有三季保存完好的草场可用。但是,定居定牧的畜群除了“草库仑”里的草以外,再没有其他草场了。两人都急于想知道牧民以后怎么办?陈阵觉得这也许是内蒙草原最后的一线虚假繁荣了。

两辆摩托和一匹快马向“切诺基”冲来。陈阵终于看见了久违的草原骑手。摩托还是比马先冲到吉普跟前,一个身着蓝色蒙古单袍的壮汉刹住了车。陈阵和杨克几乎同时高喊:巴雅!巴雅!两人跳下吉普,高大的巴雅尔像熊一样地抱住陈阵,气吁吁地说:陈陈(阵)!陈陈(阵)!阿一看到车就知道你来了,她让我来接你回家。说完又狠狠抱了抱陈阵,然后又去抱杨克,又说:阿知道陈陈来你也一定来,都住我家去吧。

两个小青年也跳下马,跳下车。一个十六七岁,一个十四五岁。巴雅尔说:赶紧叫爷爷,这是陈爷爷,这是杨爷爷。两个孩子叫过以后,便围着“切诺基”转着看。巴雅尔又说:这两个孩子放暑假,刚从盟里回来。我想往后让他俩到北京上大学,这两个孩子就可以交给你们俩了。快上车吧!阿听张继原说你们俩要来,都快想出病来了。

吉普跟着摩托和快马朝最远处的炊烟处冲去。巴图和嘎斯迈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迎出了两里地,陈阵跳下车,大喊:阿!阿!巴图!和两位老人热泪拥抱,嘎斯迈的泪水滴在陈阵的肩膀上。她双拳敲砸陈阵的肩头,生气地说:你20年也不回来!别的知青都回来过两三次了,你再不来我就死啦!陈阵说:你可不能死,是我该死,让我先死好了!嘎斯迈用粗糙的手掌擦干陈阵的眼泪,说:我知道你一读进书里面,就连你自个儿的亲阿爸亲额吉都忘啦,哪还能想起草原上的家。陈阵说:这些年我天天都在想草原,我在写草原的书,还写阿爸你们一家呢,我哪能忘掉草原上的家呢?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草原上,和你们在一起。陈阵急忙扶两位老人上车,将车开到家。

这个家有一个巨大的石圈,要比从前牧业队的石圈大两倍。车过石圈,在圈墙的西面是一排宽大的新瓦房,带有电视天线和风力发电机。房子的西窗下还停着一辆帆布篷已经褪色的老式北京吉普。房子和石圈周围方圆一里都是沙地,稀稀落落长着半人高的灰灰菜。陈阵在房前停下了车。他离开额仑草原20年,再回来时却跨不进老阿爸住过的蒙古包了,心里顿感失望。

陈阵和杨克从车上卸下好烟好酒、罐头饮料、果冻奶糖、披肩护膝、皮带打火机、“敌杀死”等等礼物,抱进蒙古式的客厅。客厅有40多平米,沙发茶几,电视录像,酒柜酒具一应俱全。一幅淡黄色的成吉思汗半身像大挂毯,挂在墙壁正中,圆眼吊睛和蔼地望着他的蒙古子孙和客人。陈阵恭敬地站在像前看了一会儿。

嘎斯迈说:这是阿爸的一个亲戚,从外蒙回额仑老家探亲的时候带来的。那个亲戚还说,这边真富啊,道路特别好,就是教育和草场不如那边……

一家人坐下来喝奶茶,吃新鲜奶食。

嘎斯迈已经不爱吃大白兔奶糖了,但是她却很领这份情。她微笑道:你还真没有忘记我,那时候你给狗吃都不给我吃。嘎斯迈很快就对她从未见过的果冻赞不绝口,学着陈阵的动作,往嘴里挤了一个又一个。她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牙掉没了?带来这老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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