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击杀了徐骠之后,东幡离开了西郊那泡水的建筑群,在点缀着零星房屋和破烂路径的山野中摇摇晃晃行走。
地面上、半空中,吸饱了雨水的草梗枝叶向他倾斜,蛇蚁虫豸在他脚边穿梭,其存在形态似如原状,又似解分,其中或强盛或微弱的生命力,确实已经不安其位,在这片密林中,在东幡周边,形成了动态循环,逐渐弥补他之前耗损的能量。
东幡本身形神架构并不算特别优越,并缺少超凡力量的长期浸润。毕竟他只是普通人,本就已经死掉,是罗南投射过来的力量将他强拉回来,重新拼接成一个勉强通用的形神框架。
本质上,这是一种幻术,让东幡以为自己还活着,在一个扭曲荒诞的梦中世界活着。
正因为其本质的虚无,哪怕东幡主宰着更广阔区域的生命能量循环,是这个临时体系中唯一的控制者,可运使无等神力,消耗巨大,这样的循环,必然依仗灵性的轴心,没有超凡背景,暗昧的灵性损耗更甚,本就质地一般的“中轴”便不免以极快的速度磨损。
此时,属于原来东幡的、较为寻常的东西正快速消磨,只有那种特别执著的东西才能剩下:
比如他那个母亲。
他爱母亲吗?那个曾经做过站街女,只为他提供基本生活资料,后来还痴迷邪教的老妈子?
这不太容易分析。
不过,东幡确实习惯于母子相处的日子,而且在灵智昏昧之时还本能愿意为之付出努力,在扭曲梦境里追寻,又何必再纠结于某个确定的字眼儿呢?
满足一个将死……已死之人的正当执念,理应如此。
只是,想做好这件事情,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东幡在击杀第一波骠帮人员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去了“失落之国”的信众营地,却没有找到自己老娘。现在知道,徐骠与“失落之国”的关系不一般,之前是不必用这层关系,可等他高调行事,却正好拿捏住。
对此,“东幡”的选择理性而果断。
当即杀回西郊灾区,劫杀小艇,保持威胁,却始终不给骠帮乃至任何人接触他、传递给他消息的机会,想拿她母亲威胁,就落不到实地;而后再行雷霆之事,找到徐骠,一击致命。
解决掉直接的仇敌,同时彰显个人的价值、远超徐骠乃至整个骠帮的价值,给有需要的人看——那些正在西郊、全城展开行动的各方势力,包括失落之国。
东幡的行动目标应该是达到了。
继续在密林中行动一段距离,东幡忽然抬起头,天空中夜枭飞掠而过,带起来不属于它的躁动。那是无数枝条蔓衍,如蛇行树冠,又似妖蛛在头顶喷吐丝线,形成罗网,重重阴影交错,幽暗昏沉,却有某种燥意……太干了。
倒像是在这一处区域,经历了阳光多日的照射,又似刚过了火。
面对如此异象,东幡并没有太紧张,他保持原有的步幅步频,走在腐叶铺就的软湿林地上,但脚下却好像踩踏炭火。唔,并不至于,只是来自于灵性的觉知,是无形力量或者更深层规则的渗透影响。
这样的环境中,无等神力的运化效率有所降低,很多生灵还没有进入循环链条,就已经被这闷燥之意逼走;也有的勉强传导生命力,却因为这环境耗费了更多能量,提前蒸发。
于是,东幡站定,却没有再看头上,视线指向丛林深处。
便是那个方向,传出一声闷沉甚至有些发憨的嗓音,让人本能以为,说话这人应该是一位个头超常的巨人:
“东幡神子,你还不归位么?”
东幡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某种树冠上,由数十道垂挂下来的枝叶藤条编织的模糊面目,只一个脑袋,面团团的,乍看倒挺可爱。然而叶条藤蔓时不时抽搐,使这个模糊面目表情一瞬百变,诡谲森寒,与这片有限区域的燥热之意混搅在一起,让人愈发不适。
很认真打量这“藤编脑袋”几轮,东幡开口:
“你是谁?”
“失落国主身边的文书,我姓龙,所以你可以叫我龙文书。”那胖大的“藤编脑袋”呵呵地笑,煞是可亲,还有些油滑,“不过熟人都叫我胖子,以后大家熟了,你也可以这么叫。”
如今“失落之国”的信众营地,就在十公里范围内,此地出现相关人物,倒也不奇怪。